“来人!把所有伺候此处的贱奴,都给朕拖过来!”仪辛王的怒吼声瞬间划破了冷宫的死寂。
还在厚实的暖被窝中沉睡的张嬷嬷和其他几个负责冷宫杂役的太监宫女,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从被窝里拖出,押到院中。
当他们看到满面寒霜的仪辛王和蜷缩在角落里的仪灵时,顿时瘫软在地,尤其是张嬷嬷,自知大祸临头。
随后赶到的太监总管华安,见到屋内情形和仪辛王铁青的脸色,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仪辛王的目光如同刀刃,缓缓扫过地上跪着的众人,最终定格在体若筛糠的张嬷嬷身上。
“你就是冷宫管事的张嬷嬷?”仪辛王声音冰冷的问道。
“回……回……王上,是……是老奴……”张嬷嬷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语不成句。
“好,好得很!朕的女儿,大仪的公主,在这王宫内院,竟被你们这些狗奴才作践至此!寒冬腊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竟要靠啃你们吃剩的馒头度日!”仪辛王眼中杀机毕露。
“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老奴……老奴一时疏忽……”张嬷嬷磕头如捣蒜,额角瞬间一片青紫。
“疏忽?”仪辛王怒极反笑,那笑声却比寒风更冷:“拖下去!杖毙!给朕狠狠的打,让这个黑心烂肺的奴才好好尝尝这滋味!”
命令一下,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不顾张嬷嬷杀猪般的哭嚎求饶,将她拖了下去。
很快,远处便传来了沉闷的杖击声和逐渐微弱的惨呼,最终归于沉寂。其余伺候仪灵的宫人,也根据失职程度,或被拖下去杖责,或被罚入暴室为奴,无一幸免。
处置完下人,仪辛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走到仪灵面前,想伸手碰触她,女孩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他的手僵在半空,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华安。”
“奴才在!”太监总管华安立刻躬身应道,背上已是一片冷汗。
“将公主即刻移居至长春宫暖阁。”仪辛王下令道,他记得长春宫离他的寝殿不远,且冬日向阳,最为暖和。
“拨派一批伶俐懂事、忠厚良善的宫女太监伺候公主,即刻让尚衣局、尚膳局的人过来,按公主份例,不,按双倍份例,速为公主制备冬衣、安排膳食!若再有任何闪失,朕唯你是问!”
“奴才遵旨!奴才即刻去办,绝不敢有误!”华安连连叩首,立刻指挥手下行动开来。
有人赶紧取来温暖的斗篷将仪灵裹住,有人匆忙去准备暖轿和新的宫殿。
仪辛王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依旧蜷缩在墙角的仪灵,他缓步上前,试图收敛起脸上的怒容,但久居帝位的威压,仍让仪灵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他伸出手,仪灵却猛地闭上眼,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将瘦小的身体缩得更紧。
看着这张与梦中索卢云有几分相似,此刻却写满惊恐和营养不良的小脸,仪辛王的心中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楚。
他最终没有强行抱她,只是对匆匆赶来的新宫女沉声说道:“小心伺候,先用些温和的粥食,再让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说完,他环视了一遍这阴冷、荒芜的住所,深深看了仪灵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华安不愧是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精于算计。他将仪灵公主安置到长春宫后,挑选伺候人手时,立刻想到了何彬。
此人近来颇得自己赏识,机灵懂事,更难得的是懂得察言观色,且与邹贵妃一党并无瓜葛,用他来“伺候”这位突然重获关注的公主,再合适不过,既能表面功夫做足,不让王上挑出错处,又能暗中替他华安把握住长春宫的动向,尤其是窥探王上对这位公主态度转变的真实意图。
华安召来何彬,面色肃穆地交代:“小彬子,长春宫那边的差事,咱家思来想去,交给你最是妥当。公主殿下年幼,历经坎坷,你去伺候,要万分精心。宫里有什么动静,公主殿下日常起居,都要及时向咱家禀报,以便咱家随时掌握情形,向王上回话。”
何彬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让他去当眼线,但他毫不犹豫地躬身应下:“华总管放心,小人必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公主殿下,凡事多留个心眼,绝不误了您的大事。”
这对何彬而言,是危机,更是机遇,进入王上突然关注的公主宫中,无疑是接近权力中心的第一步。
于是,何彬便被华安一道指令,名正言顺地安排进了长春宫,职位是掌事太监之一,协助管理公主的日常起居。
长春宫与之前的冷宫天差地别,温暖的宫室,簇新的锦衣玉食,恭敬小心的新宫人。
但这些却未能驱散仪灵心底的寒意,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对周遭的一切充满警惕,唯独对沉默寡言的何彬,投去探究的目光。
她记得何彬,在那个被张嬷嬷罚跪的寒冷夜晚,唯一出面为她解围的太监。
她依稀感觉到,后来冷宫里那些偶尔得到的一些稍好的炭火草药,或是难得的油腥热食和糕点,似乎与这个偶尔会在远处出现的太监有着模糊的关联。
一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格洒进暖阁,宫人们都被屏退在外间,阁内只剩下何彬在一旁静静地整理着书案。仪灵正在临摹字帖,她悄悄的抬眼,看向垂手侍立的何彬。
犹豫了片刻,仪灵放下手中的笔,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开了口:“何公公……”
何彬立刻躬下身,语气恭敬的问道:“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仪灵看着他低垂的眼睑,小声说道:“那天晚上……在以前那个院子外面的花园,谢谢你,还有之后……有时候的炭火,好像也比平时的暖和一点。”她说的很含糊,清澈的目光看向何彬,带着询问的意味。
何彬心中猛的一震,没想到这孩子的感觉如此敏锐,但他深知宫中隔墙有耳,绝对不能承认任何超出本分的事情!
他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随即转为惶恐:“公主殿下折煞奴才了!那晚奴才只是恰巧路过,按宫规说了几句话而已,万万当不起殿下的谢字,至于炭火用度,皆是按例分配,奴才人微言轻,哪敢擅动?”
仪灵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那双酷似其母的眼睛,似乎能看进人心里去,何彬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后背却微微沁出了冷汗。
最终,仪灵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重新拿起笔,继续描摹,仿佛刚才只是一次随口的闲聊。
仪灵没有相信何彬的否认,她感受到了他的谨慎和保护之意。何彬则确信,这个小公主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懵懂无知,她在逆境中磨砺出的直觉和韧性,或许是她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的最大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