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姆大营的狂欢持续到后半夜,酒气、烤肉的油腻和土匪们的粗野笑骂混作一团。哨兵抱着长矛打盹,巡逻队敷衍了事地绕着乱七八糟的营帐转圈,连“狼獾”和“河鲨”的人也喝得东倒西歪。所有人都认定了弯月湾已是瓮中之鳖,那个北方首领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
胜利的幻象麻痹了每一根神经。
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死神悄然而至。
乌尔夫亲自挑选了卢瑟、莱夫以及另外五名最精锐、最冷静的诺斯战士。他们没有穿戴沉重的锁甲,只着了便于行动的软皮甲,脸上和裸露的皮肤用河泥和炭灰涂抹,与夜色融为一体。
武器也经过挑选,锋利的战斧、便于劈砍的短柄宽刃刀,以及每人配备的几枚沉重的飞斧。
如同幽灵般,他们从庄园一处隐蔽的水门滑出,利用河岸芦苇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泅过冰冷的河水,绕到了季姆大营侧后方,那里是土匪们扎堆的地方,防守最为松懈。
“记住,”行动前,乌尔夫的声音低沉如冰,“目标是季姆的帐篷,最大的那个。制造混乱,但不要缠斗。得手后,立刻按原路撤回。”
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也最能麻痹感官,乌尔夫如同暗影中的头狼,第一个摸近营地边缘。他用匕首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两个靠在一起打盹的哨兵,动作干净利落。八道黑影随即潜入这头沉睡的巨兽体内。
真正的杀戮,从“狼獾”手下土匪的营区开始。卢瑟像个真正的狂战士,但他压抑着怒吼,只有沉重的喘息和战斧劈开血肉、骨骼的可怕闷响。他点燃了第一顶帐篷,干燥的兽皮和茅草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几乎同时,其他战士也在不同位置点燃了帐篷,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黑暗,浓烟滚滚而起。
“敌袭。”
“走水啦!”
惊慌失措的喊叫声、被烧着的土匪的惨嚎声、醉醺醺的士兵找不到武器的碰撞声,瞬间将死寂的营地撕碎。混乱像瘟疫般蔓延。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晕头转向,甚至分不清敌人在哪,就开始自相践踏、砍杀。
乌尔夫根本不理会被火焰和恐慌吞噬的杂兵。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营地中央那顶最大、装饰着狼皮和彩色布条的帐篷那是季姆的指挥帐。他带着卢瑟和莱夫,组成一个尖锐的三角阵型,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径直向目标突进。
有零星的抵抗,一个光着膀子、提着斧头的土匪头目可能是“狼獾”的手下试图阻拦,乌尔夫甚至没有减速,侧身让过劈来的斧头,手中的“裂颅者”自下而上反撩,精准地切开了对方的喉咙。莱夫和卢瑟如同他的左右獠牙,将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砍翻在地。他们的速度太快,攻势太猛,在混乱的敌营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季姆是被亲信从酒醉和睡梦中摇醒的,他跌跌撞撞地爬出帐篷,看到的是漫天火光、震耳欲聋的惨叫和一片混乱的景象。
“怎么回事?是哪个混蛋在捣乱?”他醉意未消,暴怒地咆哮。
然后,他看到了那三个如同从地狱火焰中走出的身影。为首的那个金发巨人,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冰冷的蓝灰色眼睛穿透混乱,直接锁定了他。季姆的醉意瞬间被吓醒,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季姆尖叫着,转身就想往亲兵身后躲。
太迟了。
乌尔夫猛地掷出一柄飞斧,旋转的斧头带着凄厉的风声,精准地劈翻了一个试图举盾保护季姆的亲兵。缺口打开,卢瑟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战吼,如同蛮牛般撞开另外两人。乌尔夫一步踏前,身形快如鬼魅,瞬间拉近了与季姆的距离。
季姆惊恐地拔出腰间的镶宝石弯刀,但他的手抖得厉害。乌尔夫根本没有给他挥刀的机会。
“裂颅者”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不是劈砍,而是迅如闪电的横斩。
噗嗤!
一颗戴着华丽皮帽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无头的尸体晃了晃,喷涌着鲜血,重重倒地。
乌尔夫看都没看,弯腰抓起头发,将季姆仍在滴血的头颅提起,塞进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皮囊。整个过程,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
“撤!”他低吼一声。
幸存的三名维京战士毫不恋战,紧随乌尔夫,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烟雾和混乱之中。来时八人,归时四人,但任务,已圆满完成。
当太阳完全升起,照亮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营地时,“狼獾”和“河鲨”才发现季姆已死,头颅不翼而飞。恐慌和推诿指责瞬间爆发,土匪们开始争抢季姆营帐里的财物,然后一哄而散。季姆的士兵群龙无首,也纷纷作鸟兽散。
中午时分,当弯月湾庄园的守军战战兢兢地探头张望时,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庄园最高的木杆上,赫然悬挂着季姆那张惊恐扭曲、面色青灰的头颅。
而下方,乌尔夫和他的战士们正在平静地擦拭着染血的武器,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晨练。
恐慌瞬间转化为狂喜和敬畏。所有的猜疑、不满,在绝对的力量和辉煌的战果面前,烟消云散。奥莉加夫人站在塔楼上,看着那颗头颅,又看看下方那个沉默的金发首领,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当季姆的头颅高悬示众,溃散的敌军彻底消失在白桦林深处后,弯月湾迎来了久违的、近乎狂喜的安宁。
奥莉加夫人立刻下令,动员所有人力,准备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庄园的仓库被打开,拿出了珍藏的蜂蜜酒和熏肉,村民们宰杀了最肥美的羔羊,妇女们连夜烘烤掺着珍贵葡萄干的白面包。
她要倾尽所有,用最隆重的礼节,感谢挽救了这片土地和所有人的北方英雄。
宴会场地设在庄园中央的空地上,长桌铺上了最好的亚麻布,篝火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和欢快的斯拉夫民谣旋律。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日落西山,篝火燃至最旺,乌尔夫和他的战士们却始终没有现身。
“快去请乌尔夫首领!”奥莉加夫人有些焦急地吩咐管家。
管家匆匆跑去乌尔夫团队居住的长屋,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夫人……长屋……空了!他们的行李和武器都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下了这个……”
管家递上一枚粗糙却沉甸甸的、用季姆头盔上的黄金徽记熔铸而成的金块,下面压着一张用炭笔画着简单狼头图案的皮纸。
奥莉加夫人接过金块和皮纸,瞬间明白了。他们走了。在所有人还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中时,这些北方的战士,已经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行装,如同他们来时一样,不告而别。
她提着裙摆,带着奥尔加和几名侍卫,快步奔向河岸码头。清凉的夜风吹拂着第聂伯河面,波光粼粼,哪里还有“箭鱼号”的影子?只有岸边几道新鲜的长船拖痕,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北方松脂与铁器的淡淡气息,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奥莉加夫人望着空荡荡的河面,手中紧握着那枚带着血与火痕迹的金块,心中百感交集。有深深的失落和遗憾,未能当面表达感激,她转身,对管家下令。
“宴会照常举行!庆祝我们的新生!同时,传我的命令,从今日起,庄园卫队更名为‘北风卫队’,永远铭记我们的恩人和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