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降极有眼力见地默默带着下人离开了，据说两人不和已久，自不是他们外人能干涉得了的。
不相干人等退下去后，殿内死寂良久，父子两个人一坐一立遥遥对峙，隔着半个殿的距离像是隔了座沉默的山。
半晌，孤诺抌动了动指尖，捻过酒杯碎片渣子刺破的星点血粒，薄血染红的指尖懒懒抵住唇角，望着孤栎寒慢慢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这些时日不当暴君不自觉变蠢了？不会当真以为那种背亲叛族之人有任何信用可言吧？”
“……”
总统大人脸色冰冷，低呵一声，“你又有什么高见？莫非便是捏着他要的总统之位不放，逼他与歆歆鱼死网破？”
这个位子，他给出去又如何？
他能给，只怕有的人两只手接不住！
“哦。”孤诺抌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就把联盟丢给他玩，随他为所欲为是么。”
孤栎寒负手而立，扫一眼整个殿，淡淡道：“有何不可。”
那姿态分明在说，整个联盟都是我的，我说了算。权利地位至高无上的联盟之主，却全然没将整个联盟放在眼里，对于那个位子更是没有任何留恋。
孤诺抌忽然想起来，听舅舅说起过，很久以前，孤栎寒并不是现在这样的联盟总统。在还没有他们这些子女时，联盟之主虽说一样冷酷，但还称得上是个好领袖，远没有如今这般暴君疯批。
似乎是从他的骨肉一个一个来到世上开始，孤栎寒才渐渐变了。如今林林总总联系起来看，竟像是对自己的惩罚，同样也是对联盟的。
孤诺抌懂似不懂地眯起眼眸，从软椅里站起身，一步步走去孤栎寒面前，直至几乎要贴脸的距离，语气硬邦邦宣告：“别的我不管，但我孤诺抌没拿到的，其他人休想伸手！”
“怎么，那个位子，你也想要么？”
孤栎寒颇觉新鲜，眸光落下来，隐隐遮盖过眸底深处某种神色，慢声道。
“你对付那莫尤煜，不顾歆歆安危，便是为了这个？”
孤诺抌扯扯嘴角，语气回到惯常的玩世不恭，不承认不否认：“想要如何，不想要又如何。只怕你太高估了那个姓莫的！不过是偷学了些见不得人的禁术，还能超过莫子熠这个正经暗域少主？”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孤栎寒察觉什么，神色微凝，肯定的陈述，“你去过暗域。”
自时空氏族远走，居于暗域避世不出以来，除去暗域的人自行出出回回，还没有外界的人能进去。当然，孤栎寒也不曾主动去打扰。
“是啊，”孤诺抌眉眼舒展，好心情地走开晃悠两步，炫耀道：“想来是歆歆很喜欢我这个哥哥，那里的人对我颇为礼遇呢。”
“……”
孤栎寒已经有了底，转身就要走。
孤诺抌叫住他，收起了针锋对麦芒的架势，语调难得认真，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早不想做总统大人了？”
男人立在殿门口，微微侧了下眸，“难为你聪明一回。”
这话明摆着就惹人炸毛，孤诺抌正要回敬，便听孤栎寒消失在殿前留下的尾句。
“这位子，总归是你们的。”
含义不明晰的简单九个字将孤二少砸楞在原地陷入沉思，而另一头，被孤二少揍了一顿的莫尤煜，回到住处之后将所有能碰到的物件砸得稀烂。
“他孤诺抌是个什么玩意儿？全联盟最不受宠的废物少爷而已连我都不如也敢动我？！”
“还有那个孤诺安人呢？不是已经传他回来了吗！”
下人站得远远的，忍着憋屈回话：“大少爷在自由星球监察最新条例的实行，短时间怕是赶不回来。”
“赶不回来？”莫尤煜浑身伤躺在床上，扶着肿起的伤处，脸上的细红纹路越发诡异了，“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晚一点回来可就只能给他亲爱的妹妹收尸了？”
下人听完，不敢接这话，唯恐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不知哪里倏地飘来一道声音，属于成年男子的磁性嗓音缓缓接下话茬。
“我再晚来两天，是不是赶不及为你收尸？”
话音落，屋内陷入死寂，床上的人仿佛呆成了石像，怀疑自己走火入魔幻听了。
而下一瞬，看见从天而降出现在这里的人，莫尤煜表情僵住，慌忙撑着身子想要起来，“父、父亲，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暗域之主、时空氏族族长莫天潇风尘仆仆不改落拓，目光悲悯地望了他一会，说。
“从前你母亲那样爱你，想带你走，你分明想跟她去却还是选择留在暗域，我便知道你心不小。只是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孩子，野心甚至不在暗域。”
“暗域、暗域你早就属意莫子熠了不是吗！”莫尤煜大声吼道，气急得想坐起来都做不到。
莫天潇走近床榻边，露出一个笑容来，像是对混不讲理的孩子感到无奈，“那你以为，我小小暗域你都无法赢得，怎能夺到偌大的星际联盟？”
“……”
他会用自己的办法证明，那是因为暗域眼瞎！
然而，没让莫尤煜咆哮出声，莫天潇伸出右手按住他支着身体要起身的胳膊，摇头轻叹一声，道，“冥顽不灵，你便不要再起身罢。”
随着这句话结束，莫尤煜的身体也跟着尾音一起重重落地。
听里面没有动静了，操降走进来，看见床上再无声息的人，毫不意外地移开视线，垂头请示，“主子，是不是即刻启程返回暗域？”
莫天潇单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忽然笑了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啊。”
操降不懂，既然来了，这总统府有什么难走的。
“我儿子把人家那么大个宝贝女儿拐回去了，可不得我来善后。”
哦，您是怕历经波折到手的儿媳飞了吧！
深夜，为自家宝贝女儿操碎了心的总统大人处理完近日来积存的公务，回到寝殿。他已有很长时间没用过自己寝殿了，平日要么在歆歆殿里假寐片刻，要么直接在办公区歇下。今夜鬼使神差地，一个人走到了寝殿。
不管总统大人是否回来，整座殿从来都是灯火通明的，孤栎寒刚踏过门，立即敏锐察觉里面有人。
这个时间点，没哪个侍从敢擅自留下。
孤栎寒经过外殿，空无一人，隔断开内外殿的多功能半透明屏风后，有着属于年轻女子的身形轮廓。
她在窗前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姿态优雅，瞧上去似极富风韵古墨古香的画。
孤栎寒堪堪止步停在屏风后，眸光死死盯着那处，死水多年的心跳一下一下，在胸腔里跳动，他却不敢走进去。
这时，窗外飘进阵阵清风，从那女子身边拂过拂过，带动衣角长发飞舞而动，像是下一秒便会跟着风一起越窗而去。
孤栎寒如梦初醒，被什么情绪狠狠击中，随手拨开碍事的屏风，三两步冲了进去。
“无夏？真的是你……？”
季无夏回过神，慢慢转身，隔了太多个日升月落、时间空间，有颗小泪珠从眼角溜出来滑过白皙无暇的面颊，似盖过千言万语。
“……阿寒。”
仅仅听完那一声称呼，孤栎寒蓦地红了眼睑，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别过头不看她。
季无夏自然记得，原是她食言而肥，杳无音信叫人等了这么久，主动走过去，粉白指尖抚上孤栎寒绷紧的俊脸，准备哄哄他。
谁知还没想到怎样哄人，却被男人宽大有力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顺势使力，将人紧锁在怀里。
“你去哪儿了，做什么去了，怎么能不声不响离开那么长时间？”
孤栎寒一手握住季无夏腰际，一手控着颈后部，终于嗓音嘶哑问出声。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季无夏怀恋地嗅着熟悉的气息，懂他问句背后的不安，轻声承诺，“事情结束了，不会再走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三口都要在一起。”
听见那好听的四个字组成的集合，孤栎寒定了定，这才来得及问宝贝女儿，“歆歆跟莫子熠去找你了，歆歆呢？”
季无夏来这里之前已经先与他俩会合了，不然她可能也不会第一时间过来时光星球。
“歆歆和子熠回去了。”
“？”
孤栎寒反应了一下，听明白那个回去是什么意思，刚缓下去情绪蹭蹭地又上来了，因为对着她才控制着语气没那么可怕，“为什么不回家，回暗域算什么回事。”
“你呀！”季无夏稍稍推开他一点，理直气壮没觉得半分不对，捋一捋道，“你们父女俩这么久了，还没看出来啊，歆歆子熠早成双成对，你说怎么回事？”
“……”
看得出来，季无夏很喜欢莫子熠那小子，大概觉得女儿配他赚得很。但在总统大人的眼里，那就是自家漂亮可爱小白菜从小就被偷到别人菜园里，然后被外面的野猪拱了！
简直是老丈人看女婿，哪哪儿看不惯！
瞧着某人气呼呼的瞪眼睛，季无夏抬指戳戳他鼻尖，挑了挑眉，“怎么，我走之前选定的人，不满意呀？”
那个时候，无人星区变异兽人事情复杂棘手，即使有莫天潇同行，她不能保证自己归期的情况下，选出来照顾幼女的人，她自然是预设了所有可能的发展方向。
也就是说，明知道有可能变成现在这关系，季无夏依然选择托付给莫子熠。
那是季无夏的信任，同样是莫子熠能胜任。
所以，孤栎寒当然不能说不满意！
一家三口子，他才不要二对一。
某个微型空间。
季歆歆见久别重逢的粑粑麻麻没有揪着她跑回暗域的事情吵架，开始说起他们自己，可算松了口气。
旁边的人轻笑一声，气息痒痒地拂过耳后，“怎么，歆儿担心嫁不过来？”
“谁担心了！”
季歆歆背着两只小手瞅他，撇撇嘴角提醒，“是你应该担心娶不到，哼。”
丝毫没有留意到，这基本是默认成亲的意思。
“走吧，回了暗域，你会知道娶不娶得到。”
季歆歆不理他，蹦跶蹦跶跟上去，“那莫伯伯呢？”
莫子熠又笑了声。
听进耳里痒乎乎的，季歆歆烦死了，捏捏他指尖，声音变凶：“不许乱笑！”
“嗯，”微型空间外，远远能看见暗域入口了，莫子熠懒声顺着她，接上个问题，“当然先搞定你爸爸孤栎寒啊，带回来看我们成亲。”
“……”
诡计多端！
于是，话题兜来转去，还是落回成亲这一茬，两人开始打赌莫天潇主攻加上季无夏辅助，把孤栎寒这关搞定要花几天。
聊笑之时，暗域到了。
那是季歆歆开始的起点，现在也成为落点，好像兜兜转转好长的路，终于如同一个圆一样美满。
时间不古，空间不朽，将在漫长的日月里见证他们的所有永恒。
? ?崽崽应该只能写到这里了，客观说，其实是没有达到我最初想呈现出来的效果、故事。但它花费时间过长，在这里消磨的热情与精力太多，终于把作者自己弄累了，开始预设的很多很多没有达成，对不起初心也对不起崽崽。就这样吧，江湖再见。2025.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