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唤喜会好好活着。
在燕望欢的精心照料下。
她的容貌,会一日日逐渐复原。
当希望再一次盈满心口。
她会迎来,新的地狱。
死是多痛快的事儿。
没那么容易的。
燕望欢曾遭到的一切,都会一文一毫,从燕唤喜身上讨要回来。
她从不是善人。
以德报怨。
何以报德?
“主子,燕唤喜出了这样的意外,那镇国将军府,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辛夷刚吐出一口浊气,爽快了一阵儿了,就又一次,感到了忧心。
“不止。”从胡瞥了眼燕望欢,低声道:“还有燕丞相。”
以老狐狸的精明。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件事其中的不对。
他的矛头,一定会指向燕望欢。
“事已注定。”燕望欢半阖着眼,眉宇之间,也是浮起了一抹疲累,“他们恼谁怒谁,都影响不了什么了。”
丞相府在她回来之后。
确实出了太多乱子。
看似一切都是有所根源。
找不到燕望欢的身上。
但燕丞相,却还是极为厌她。
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她身上的不详之名当中。
现在燕唤喜的脸,彻底毁了。
燕丞相多年在她身上付诸的心血,彻底化为了一场空。
他千尊万贵的嫡女。
成了京城中的...一个笑话。
光是一想。
就可笑的不得了。
燕望欢唇角一挑,单手压着额角,缓缓道:
“至于燕丞相,他不会如何我的。”
“可是...”辛夷抿着唇,紧张道:“上一次,丞相就想要惩治主子了,还差一点就...”
她实在是担心。
燕丞相对燕望欢的态度,素来都算不上好的。
漠视,都算是善意了。
更何况这一次,燕唤喜可以说,是被彻底的毁掉了。
燕丞相即使只想找个缘由。
最后也定会落在,燕望欢的身上。
“无需担忧。”
从胡背靠墙柱,冷声道:
“他绝不会擅动。”
“为何?”辛夷偏头看他,疑惑道:“万一丞相真的铁了心,要让主子吃苦头呢?”
“燕叶玉不堪大用,燕问然此时怕是只剩了一口气,燕唤喜也彻底沦为笑柄。丞相府中,除了那还在襁褓中的,还剩下谁了?”
从胡鲜少会说这么多的话。
辛夷听得愣了神。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却觉得颇有道理,愣愣的点了点头。
是啊。
丞相府的后嗣当中。
年长的平庸。
年中的残喘。
年少的疯傻。
还剩一个,目前还没断奶的。
顶不上用。
唯独燕望欢。
出身最低,身份最高。
不管是模样才能,还是身上披挂的名分。
都是京城翘楚。
燕丞相就是再恨。
利益之下。
也绝对不会,将燕望欢如何。
亲情而已。
哪有他的身份地位,来的珍贵重要。
“从胡说的没有错。”
汾月推开门,和真阳一同走了进来。
她的指尖,还沾着点点暗色的污痕。
也不知,是谁的血。
辛夷忙递了张帕子过去,催促道:
“快擦擦,可脏死了!”
“曹大夫来过了吗?”
汾月随手接过,仔细瞧着燕望欢的手,见她的掌心的伤,已被细细包扎好,才拍拍胸脯,放下心来。
听她一提。
辛夷顿时满脸火气。
怒道:
“看过了,那大夫人真是个疯的!居然下手这么狠,要不是主子反应快,不定会出多大的事儿!”
她现在一想到方才那幕。
心里都是慌的很。
“是我疏忽。”汾月叹息一声,低了头,显然颇为内疚,“主子,我该防着她的,我太轻视她了。”
“不怪你,大庭广众之下,她都敢出手...”
燕望欢抬起眼,缓缓道:
“是想同我,一起死了。”
辛夷打了个寒颤。
只觉一阵冷意,爬上了心尖。
整个人都开始打了个哆嗦。
大夫人在那一刻,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当然。
她就是死,也要拉着燕望欢,一起下地狱才行。
从胡眼中有冷茫绽起,眉头皱的更紧,道:
“可惜,她没这个本事。”
辛夷还想说些什么。
门外却有吵嚷声响起。
真阳忙走出去,等再回来时,脸色颇有些古怪。
他道:
“主子,燕丞相来了。”
“倒是真快。”
汾月嗤笑了一声。
快步走到燕望欢身后,提起了全身的警惕,再不敢有半分的疏忽。
从胡也动了。
只是他藏身在暗。
一眨眼的功夫,就连辛夷,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燕望欢虽已知晓了燕丞相到来。
却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等着燕丞相已迈过门槛,她才施施然地起了身,道:
“爹今个怎么有空闲,到我这里来了?”
她语气极轻。
并未带着多少恭敬的意思。
略一弯身,算是周全了礼数,便抬起眼,毫无畏怯的和燕丞相对视。
燕望欢的模样,随了母亲多些。
跟着燕丞相相同之处,并不带几分。
且随着年纪越长,和燕丞相身上的相似,便越发薄弱。
唯独还残留下的。
便是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极为淡漠的冷意。
简直如出一辙。
燕丞相负手而立,盯了燕望欢一会儿,冷声道:
“你倒是个有本事的,竟是我小看你了。”
“哪里。”
燕望欢不卑不亢,道:“我向来如此,只是爹对相府后院,并不了解,对我们这些女儿,也不怎在意罢了。”
燕丞相皱起眉,眉宇之间有怒色划过。
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又强压了火气,道:
“你从小不长在相府,却是一众女儿当中,最像我的。”
“爹指的是哪一点?”燕望欢半垂着眼,轻声道:“若是容貌的话,我应是更似娘一些,不过娘死的早,我记不大清她的模样了。”
“像,也不像。”
燕丞相摇了摇头,竟是叹息一声,眼中浮起一抹悲意,“你比你娘的性子,要倔多了。”
他仿是想起了燕望欢的娘亲。
眼中尽是沧桑。
这一刻。
他不再是那个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丞相。
只是一个平凡且失意,失去了爱侣的寻常男人罢了。
燕丞相何曾有过这种模样。
他望着燕望欢,眼中有无数复杂的神情闪过。
最后。
只定格在了一片愧疚上。
“我确实对不起...”
燕丞相的话,还没说完。
燕望欢竟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道:
“是啊,若非如此,我怎能保得住命呢?”
燕丞相一怔。
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般不客气。
但燕望欢,却是没有要为她这父亲,留有颜面的意思。
燕丞相这烂到骨子里的自私鬼。
也配谈她娘?
至于愧疚...
人早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燕望欢面无表情,再次开口道:
“不管你此时告诉我,你是如此爱她,在意她,她都已经不在了。且她被大夫人害死,爹不是心知肚明吗?为何,要此时来和我哀悼她?”
燕望欢是丝毫不客气。
三言两语之间,她已知道了燕丞相的心意。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
自己为上。
利益最先。
他是恼怒燕唤喜毁了脸,不仅将自己,连带着丞相府,都一并沦为了笑柄。
但怒意过后,更多的就是盘算。
燕唤喜是丞相府嫡女。
又有着副天姿国色。
燕丞相在她身上,下了最多的心血。
但这事一过。
这个女儿,已经没用了。
皇上是绝不会,把一个臭名远扬的女人,嫁给自己真正在意的儿子当正妻。
即使她是丞相嫡女,也不行。
而那些没什么能耐,只想拉拢燕丞相的皇子,也不会顶着满京城的风雨,主动求娶燕唤喜。
燕丞相膝下子嗣单薄。
女儿当中,最被重视的,就是燕唤喜了。
除了燕唤喜外,不管是燕叶玉还是燕问然,都是不当用的。
还剩下的...
就只有燕望欢了。
燕丞相仔细思虑过。
她除了打小长在外面,过于粗俗,和他并不亲近这点外。
其他一切,都远超了其他姐妹。
有皇上金口承认的聪慧过人,又赐了长平郡主名号。
誉满京城。
又同七皇子六公主等,关系匪浅,皇后娘娘还特地赏赐下的牌子,由她随意进出皇宫。
这莫大的殊荣,简直是世间罕有。
京城当中的一众贵族小姐,哪有她这般际遇。
而这一切。
皆然不是在燕丞相的帮衬下,才得来的。
燕望欢此时拥有的所有。
同丞相府,都没有半分的干系。
燕丞相思虑着。
以燕望欢此时的身份地位,加上皇上对她的喜爱。
就是要嫁,也定是会嫁进被皇上,颇为重视的皇子府中。
燕丞相的心中,飞快掠过了几个人选。
谁也不敢去保证,能揣摩准天子的心意。
只燕望欢若是听话。
凭借她。
燕丞相最后无论如何,都能保住自己的权势。
但该如何让燕望欢乖乖听话。
却有些为难。
燕丞相思虑至此。
向着燕望欢的方向,瞥去一眼。
见她仍是一脸的淡漠。
心底忍不住涌起一阵火气。
她确实有了些能耐,但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他这个爹,燕望欢此时,还在贫民窟里打滚过日子呢!
燕望欢的命,都是他给的。
近些日子,又予了不少荣华富贵。
报偿他,难道不是应该的?
“我同你娘之间,波折不少,她离世,也不是我想见到的。”燕望欢沉了脸,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转而道:“大夫人和唤喜的事,我不同你计较,你也安分些。”
他声音一顿,又道:
“丞相府的乱子,已经够多了,你莫要再惹些什么出来,好好进宫陪着六公主,等过些日子,我自会为你许一门好亲事!”
亲事?
燕丞相这话一出。
辛夷顿时瞪大了眼。
她原来提心吊胆,担心燕丞相回来责罚燕望欢。
但没想到。
燕丞相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