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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武侠修真 > 诡秘武林:侠客挥犀录 > 第三百零四章 醉袖迎风受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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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醉袖迎风受落花

袁承志中等身材皮肤微黑,相貌并不算出众,以致在行走江湖之际,还时常被人轻视,远比不上陈近南、陈家洛叔侄那般风度翩翩、面如冠玉。

但历经尘世打磨之后的袁承志,不得不说多了一份沉稳的气势,一双眼像浸了秋潭的水,沉得能映出残阳的碎光,看向江闻藏着几分探究,像是要透过这张年轻的脸,看清些陈年旧事。

他见江闻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背着的手在身后轻轻叩了叩,似乎是握剑久了的习惯,而此刻空着的手,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袁承志不知道的是,江闻此刻确实有要拔剑砍人的冲动。

他最近频频被“值符九星”这几个字困扰,屡屡被人误认,却没有一个人能解释一下“值符九星”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对于江闻那过于旺盛的好奇心来说,不啻于对他酷刑折磨,好似有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

“你们说我是‘值符九星’,我就是‘值符九星’——这会不会有点钦定的意思……”

江闻只能说,你们这些人要是编不出来就不要硬编,今天你袁承志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江闻就当场扎聋自己的耳朵然后自刎归天。

袁承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时每个字都要顿一顿,像在确认对方有没有听懂,又怕对方借此机会不懂装懂。

“江掌门,你应该知道四教之事吧?”

江闻点点头,旋即回答道。

“自然知道。所谓四教,乃是前宋之时邪法流毒,宋宁宗泰嘉年之后,宋理宗罢黜奸相史弥远余党,励志澄清天下,便诏令四家天下大教,合力驱清淫祀。”

“奉旨行事的红白青紫四宗,便是以此得来,白阳释门、青阳道门、紫阳儒门,红阳隐秘无比,实则为前朝明尊教化身……”

这些都是江闻躲藏在福州红阳教残部时,于红莲圣母口中听闻而来,此刻便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而袁承志在听闻之后,才长吁一口气。

“可叹可叹,江掌门果然也在追查此事……此非海客无心,白鸥可狎之物,贸然碰触这些东西,恐怕对整个武夷派是祸非福……”

袁承志吞吞吐吐着,随后就看到了江闻那择人而噬的目光,连忙继续说道。

“江掌门稍安勿躁,先让袁某想想从何说起。”

江闻点了点头,示意凝蝶赶紧从房梁上下来,为师此时不打算动手了,区区数百年前的辛秘根本伤不了他——

笑话,他江闻在红阳教,秘密担任空缺已久的拂多诞左护法一职,堪称圣母以下第一人;在白阳教,他曾身披僧伽梨当过未来佛祖,如今退休享受进殿不拜见佛大一级的待遇;在青阳教,更是青阳教主赵无极屈指可数的大敌,这官当到多大才算啥大呀?

区区四教之秘,江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袁承志思忖了片刻,开始说起自己对于四教的一些了解。

南宋绍兴十二年五月己未,就有言者论夔路有杀人祭鬼之事,乞严禁之,奏明这是邪法流毒的最严重处。

夔州路处于长江水道咽喉位置,自古战略地位重要,宋末更是设锁江铁索防御蒙古入侵,因此宋高宗谓当朝执宰秦桧,说其中必然大巫倡之,治巫则此自止,然而朝纲腐败,多次派人劾治均未奏效。

几十年后的宋宁宗时期,夔州路又慢慢流行起了一门叫做“柳教”的神秘教派,教主名讳极为隐秘,门人只呼作柳本尊,乃唐末五代时人,所有关于他的史料记载不多,有的语焉不详,有的甚至自相矛盾。

就是这么一个教派,忽然间在各地建祠立庵、营窟造像,供的是一幅幅名不见经传的《柳本尊十炼图》,行的是来历不明的密宗法门,常采以燃指、炼顶、割耳、断臂、除阴、斩膝等极端方式修炼,闻之使人骇然。

偏安东南的宋朝简直四面风雨飘摇,进入了一个或杀人祭鬼、或杀身修行,行事极其疯狂的时代。官府诸方追寻之后,发现有一门名为“北法”的邪术流传,教授“杀人而死,可以得神”的教义,散播利用尸体求财或利用尸体修炼的方术,最后流传到了各地,导致灾异横行。

对于这种情况,除了当时正统的道儒两派坚决反对以外,汉传佛教本身也是极力排斥这类妖术。在宋理宗淳佑年间的多次征召下,三教终于选派高僧、真人、大儒,于癸卯日会聚峨眉山金顶说法,号曰“金顶之盟”。

三教之人分别为:征召婺州大儒何基,以其为朱熹再传弟子,深研《近思录》,时隐北山讲学,三返诏命乃起;敕召临安灵隐寺痴绝道冲禅师,其为临济宗尊宿,淳佑四年曾受诏住持灵隐,以“激扬宗风、破迷显正”闻名,时方退居金陵,得诏即携弟子净慈简翁西上;遣使至青城山丈人观,征召太乙火府派杨耕常真人,其淳佑间曾于杭州苏堤祈雨有功,得赐“清隐”之号,善太乙雷法,能驱邪禳灾。

“袁兄,莫非这个婺州大儒何基,就是你口中的‘值符九星’之人?可这才是青白紫三教会盟,是不是少了一个颜色?”

袁承志忽然起身,踱到窗前,手背在身后,望着殿外竹影来回走了两步,才继续说道。

“江掌门,这便是你了解到的四教故事,对吗?可你是否知道此事并非先例,之所以三教之盟能如此顺利进行,靠的就是早在此事之前,就有相同的事情发生。”

江闻犹豫着想起了什么事情,连忙说道:

“你指的是前宋朝天禧二年六月,京师民讹言帽妖至自西京,官府召集一百二十七名武林高手,最终悉数丧命之事吗?”

那半张只要展开便觉血雾弥漫,由宋真宗诏设祭醮禳祷、私下绘制的《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如今还藏在江闻的手中,他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惊讶之处。

只不过他确实发现,自己先前想漏了一些东西。

江闻最早的思路,都将这件事看作是一次皇命之下的偶然。可佛道两家尚且好说,毕竟都是化外之人,再大的身份只在老君佛祖那边好使,皇帝一纸诏令都来了,自然能够使唤得动。

但儒门就不一样了。

儒门真正的头面人物,除了少数大儒潜心索隐训诂、深居名川书院,大部分都在官场中有着一席之地,有的甚至身居宰辅之职,最是把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在嘴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就被皇帝说动,和他们眼中的那些个神棍们凑一桌?

除非……儒门本来就有这么一帮人?!

“正是如此!”

袁承志猛地一拍茶案,这次却用了巧劲,只震得两只茶碗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回响。

“早在徽宗宣和二年,潜心修炼的教主道君皇帝就忧心各地异事发生,曾诏令诸多文武官员,馆选出九名通晓阴阳五行、太玄甲子、风水堪舆等术数之官员以备查用,并在昭文馆、集贤院、史馆三馆外另设璇玑阁,众人皆封为秘阁官。”

“后经靖康之难诸多沉浮,璇玑阁秘阁官虽仍在官职之列,却被视为皇府内侍之属,常在此列的九人不堪其扰,便以北斗辅弼九星为序,奇门遁甲九星为名,从事暗中行事。”

江闻旋即追问道。

“袁兄,依你所说这儒门之人,早在宋徽宗底下就有此官职,那到底做过什么事情呢?”

袁承志此时端起茶碗却未饮,拇指抵着碗底轻轻摩挲,闷声说道。

“‘值符九星’所做的事情,就连起居注也未曾记载,历代璇玑阁秘阁官也并未署名,我也隐约只能查到到几人的姓名——”

“譬如徽宗年间的初代璇玑阁阁首,乃是修《万寿道藏》的福州太守黄裳;孝宗年间的璇玑阁阁首,乃是先儒朱子紫阳先生,时任秘阁修撰的辛稼轩也同在此列……”

江闻顿时肃然起敬。

这璇玑阁由于帮皇帝干的私活,不怎么被人待见,因此出门在外往往以外号相称,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值符九星”这样的一群神秘人,而他们的经历也同样曲折离奇。

比如首任璇玑阁阁首的黄裳,他于宣和二年担任阁首,宣和三年就死在了明尊教的方腊手中,随后便化为了“髑髅太守”;而朱熹、辛弃疾两人,不久后也在武夷山下目睹缦亭峰上的仙人招邀,差点就踏上有去无回的架壑升仙宴了……

“对了江掌门,你刚才问我为何三教金顶会盟,偏偏少了一教对吗?因为这璇玑阁秘阁官‘值符九星‘,当初处置的第一件事,就是浙西、蜀南诸州频现,私刻伪经聚社作乱的‘吃菜事魔’之徒……”

江闻听闻之后彻底沉默了。

按照袁承志的说法,原本三教金顶会盟,与明尊教是没有直接关系,毕竟紫阳教就属于官面上的组织者,必然对这帮造反起家的人士没有太多好感,甚至可能存着一齐剿灭的心思。

然而后续发生的事情,逐渐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北法”的危害至深远远超乎想象,随后“黑眚”出、“赤气”犯、“敷庆神运石”腥气冲天、“婺州木妖”树自鸣如哭,种种异物频见,慢慢就连水师巫傩、民间法教都参被迫与其中。明尊教作为三教以下最为主要的教派,自然也开始参与其中,最终才形成了红白青紫四教的格局。

而基于共敌北法这个目的,红白青紫准确地讲并不能算作教派,只能说是有着共同目标的秘社团体,参与者都是四教中修为精深、见识渊博之人,并且都学着紫阳教“值符九星”这般隐秘行事,并不打算在现有理论外另立宗派,以免徒增内斗之忧,然而秘社逐渐与四教的主流渐行渐远,最终都变成了一个个超脱世俗的神秘势力。

江闻坐在椅子上思索着,慢慢消化今天听来的知识。

挥犀一脉虽然传承千年,但是在各朝各代都因不同背景,呈现着不同的存在形式,到了两宋这一脉,倒是实现了某种形式的集结,只是对于外人来说太属于天方夜谭了。

“袁兄,那你为何一口咬定我就是‘值符九星‘?我分明连这些事情,都是从你的口中才得知的。”

江闻左手虚拢着茶碗底,只觉得着青瓷茶碗还是太过小巧精致,喝起来极不爽利,等自己有闲了必须把建窑建盏的烧制技艺给恢复出来。

袁承志也喝着冷茶,并不觉得品茗这样的雅事有什么麻烦之处,但也不会对江闻牛嚼牡丹的饮法另眼看待。

“后值宋末神州倾覆,末代‘值符九星’宁死不降,御使术数阵法之道,屡屡与前元及首罗王为敌,最后一次现身已是元至治元年,听闻‘值符九星’于黄山脚下设下大阵,最终寡不敌众,悉数殒身于黄山,其后再无踪迹。”

“江掌门,你刚才所使出的内功,与我华山派《紫霞功》分明同出一源,甚至独有高深莫测之处,另出于我派机杼之外。听我师父所说,这门内功看似我道家的绵绵若存之气,实则存的是一口儒家浩然之气。”

“这门《紫霞功》并非本派祖师传授,而是他在早年习武时,从华山深处一位隐士大儒处学来,那里邃谷深崖,崖棺如林,宛如神灵所宅,偶然有仙影示现壁上,正是土人所谓仙人室者,只不过悉在峭壁之上,人所不能登罢了。”

“师父将这门功夫练了二十年,才算由浅入深,觉察到其中的几分妙用;又练了二十年,将其推衍到了紫气长存的境地,才明白这门功夫绝非寻常。”

“而此人正巧自称儒门正宗,乃是前宋‘值符九星’后人——想来江掌门也有如此奇遇,只不过缘分未到不明就里,没能猜到对方是将衣钵也一同传授了吧。”

袁承志斜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叩了叩案上的茶盏,听得青瓷发出清脆一声,他指尖跟着点了点盏中浮叶。

“世间缘法奇妙,如这叶浮茶中,有叶是‘有’,有空是‘无’,缺一则不成茶——掌门以为如何呢?”

江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想这袁承志到底是习武的还是算卦的,怎么能做到过程全错、答案全对?

他的这门《紫霞神功》,倒的确是从一位跟儒家沾得上边的人学来的,但叫他大儒就有些幽默了,南汉的大儒吗?

还有这个传衣钵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像还真被他说中,自己现在真接了个“君子剑”的名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