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初三年初秋,继秦亮亲征灭吴之后,再次出征北伐。
祭天等出征前的仪式已经走过一遍,实际上在此之前,令狐愚率游击营就先出发了,各部人马大抵是分批行军。
朝阳初升之时,秦亮乘坐的四马战车便出了大夏门。战车是天子车驾里比较简单的一种,但样子依旧很庄严华贵,上面带着金鼓、羽旗,并载有弓弩、长矛,车盖上装饰着羽毛。
这种车坐着并不太舒服,秦亮有点腰酸背痛的感觉。不过也许是因为最近几天,他把洛阳后宫、甚至宫外来往的女子都安抚了个遍,有的还不只一次。其实他的身体在炁的辅助下很好,只是短短数日要照顾的人太多,确实也有点扛不太住。
令君、郭皇后率领妃嫔子女送别到了宫门外,只有朝中大臣们簇拥着车驾,一路送到洛阳北城门才停下来。
于是一些大臣的家眷也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大夏门外。
王广目送皇帝车驾渐行渐远,便回到自家的马车附近,找到了妻子诸葛淑。没想到诸葛淑的姐姐、以及柏夫人也在这里。
“拜见郡公。”王广的妻姐诸葛氏、柏夫人都立刻弯腰执礼。
王广拱手,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柏夫人。虽然先父去世那件事,最后证实与柏夫人毫无关系,完全是白氏诋毁诬告,但是王广忽然再次见到柏夫人,眼中还是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他又瞥了一眼诸葛氏,心中已然猜到柏夫人为什么在这里,必定是跟诸葛氏一块过来的。这两人以前都是司马家的女眷,不只相互熟识,司马家还在的时候,她们根本就是一家人。
就在这时,白白胖胖的公休(诸葛诞)也走了过来。几个人再次一番见礼,寒暄了几句。
“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诸葛淑与人见礼,刚收回眺望的目光,一下子便又问起了诸葛氏。
公休的目光顿时被吸引到了诸葛氏身上,关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连王广和柏夫人也投来了目光。
诸葛氏立刻感觉十分不自在,早知道今天就不跟着妹妹来了。毕竟她昨日才在延年里别院见过秦亮,今早走路还有些使不上力气。忽然被人关注,她只是十分尴尬,好似生怕被人剥去了衣服似的。妹妹是秦亮的丈母,柏夫人以前是诸葛氏的长辈,因此诸葛氏与秦亮的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做人了。
不过她看到阿父时,心里又莫名生气。若非当时因为阿父陷入了绝境,她便不会被秦亮要挟,也根本不会发生那些事。那时面对一家人的性命前程,诸葛氏根本没得选,无可奈何。只怪公休当年反复不定,先在扬州与王家联姻,接着却逃回洛阳投奔司马家,不料司马家又被人打进洛阳给灭了!
好在周围的人们没再顾得上诸葛氏,很快又继续向北眺望。诸葛氏也跟着抬头远望。
先前天子车驾周围都是车马人群,尤其马车很多,天子仪驾是会配套多辆副车的,离得近时反而看不见皇帝。此时离得远了,诸葛氏倒是隐约见到了战车上的身影。
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被簇拥在威仪的仪仗与甲兵旌旗之中,诸葛氏的单眼皮眼睛里,不经意间露出了许多杂糅的神情。不似妹妹的性子到现在还十分简单,诸葛氏的内心无疑要复杂许多。
“唉!”王广忽然轻轻叹了一声,他看着远去的大队车马,脸上闪过隐晦的忧色。
诸葛公休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们都劝谏过陛下,但陛下已然决定了,没办法劝阻。”
实际上大臣们的谏言都很有道理,但是战争规模太大的话,秦亮是不愿意交给别人带兵的。
一则他不放心将中军主力交给**将,并寄托于别人不失误,二则大将为主帅独立统兵,那么大的军功,又该如何封赏?当然有些话秦亮不可能宣之于口。
这时王广点头道:“是阿,陛下亲率兵马大张旗鼓征讨,就怕万一失利,有害威仪。”
天子亲征不可能悄然安静地进行,皇帝做事必定要以煌煌之威,大张旗鼓正大光明。当然这样一来,一旦不慎吃了败仗,天下议论的人也更多,影响更大。
而且风险不止于此。公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诸葛氏了解阿父,他的性子有时候确实容易犹豫。不过连诸葛氏一个女子都能明白,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便是皇帝带兵在外,身家性命也会有一定危险!听着王广等人的谈话,连诸葛氏都不禁暗暗生出了一些担忧之心。
“我听说北边的情况挺棘手?”王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公休现在尚书省,但他是懂兵事的,此时只得沉吟道:“晋军要对付的不只拓跋鲜卑,还得提防着匈奴人。匈奴五部至少有三四万户,这些年没能摸清准确的人口,可能还不止。诸部内附之后,并未放弃放牧,应该不缺战马。如果真要兵戎相见,我们还是不能太过轻视。”
王广沉默了一会,说道:“陛下南征北战几无败绩,司马家、蜀吴皆败于马下,这次也定然不会例外!”
公休急忙附和道:“公渊言之有理,吾等静候捷报便可。”
两人也不是纯粹说吉利话,他们对晋军中军确实还是有信心的。虽然诸胡的情况,与缺少战马的蜀吴不太一样,但是昨日朝廷便已收到杜预的急报,已经在武乡南边迅速歼灭了羯人大部,正在追击。羯人的人数比不上鲜卑和匈奴,但也能看出晋军有一定战力优势!
北边的车马队伍渐行渐远了,外城占地宽阔,外郭城北侧都快抵到邙山山脚了。这么大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像内城一样铺设砖石,车马人群一过,空气中便扬起了一片尘土。
大军过后,尘土并未完全沉淀下去,反而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尘雾朦朦胧胧,远处的皇帝车仗、步骑人马影子,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