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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清羽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虽然以前有看过清明上河图,已经遐想过,那现实的繁华,但是她仍然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了。

沿着钱塘江边上,是一片繁忙的码头,江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码头上脚夫上下卸货,又有各种摊贩,有卖吃的,也有卖杂货的。从码头上去,延伸出去是一片街坊,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又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凌清羽已经摸清了现在所处的时代,这应该是个平行世界,历史在唐末拐了弯,赵匡胤没有黄袍加身,只是做了个国公,开国的乃是大周世宗柴荣,但是大周前期战乱不断,经世宗太宗两代三十年,终于将南方统一并且和大辽达成和平协议,又六十年太平盛世,开放海域,对工商业的限制也逐步放松,大周的经济一片繁荣。凌清羽比较了下自己所知,这基本上就是北宋吗,只是还是有些不同,北宋因为赵匡胤是黄袍加身,一向重文轻武,而且后面的皇帝也不靠谱,这个大周朝,武将的位置还是比较高,而皇帝,却是比北宋更不靠谱,北宋的皇帝喜文,而大周的皇帝喜欢奢侈品,特别是现在在位的熙文帝,好珠宝,香料,年年都要翻修宫殿,用的最上等的木头,金银玉器,数不胜数。弄的国库空虚,于是放开海运,以前只能在官府登记,有执照的船行,才能进行海外贸易,现在是,只要交纳一定数量的白银,就可以得到执照,只是不管什么船,回来的时候都必须交纳一定数量的香料珍宝。于是海运盛行,港口也变得繁荣无比。

只是,凌清羽没想到是如此的繁荣。

想起路上所听到的,北方大旱,南方水涝,这些年,一直是天灾不断,有些地方都起了流民。

“姑娘,姑娘,”郑喜的唤声,让凌清羽回过神来,不觉自己轻笑一下,这大周就算已经千疮百孔,那也不是短期就会出问题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积累自己的力量,然后去报仇。

“我问过了,”郑喜跑到凌清羽面前,擦了把汗,道:“今儿就有船去泉州,本是一个大户包了船的,不过听说姑娘是女户,那家夫人发了善心,许我们搭船。”

凌清羽颔首,郑喜,是郑妈妈的儿子,出来后一问,才知道,郑妈妈是母亲的陪嫁奶妈,母亲早就把他们一家的身契发还,大儿子郑东帮母亲管理着嫁妆铺子,小儿子郑喜就跟着父亲在船行跑腿。父亲年前,先遣了郑喜回吴县送信,才岔开了那场大难。

凌清羽将父母合葬后,让郑妈妈和绿袖,留在了吴县,一是和郑东继续看着剩下的那两间铺子,一时看下林吴两家的动静,只带了郑喜去往泉州,那里还有父亲的风神号。

凌清羽按了下胸口,从母亲梳妆盒里拿出来的银票,后来一数,居然有万两之数,凌清羽便一直放在胸前做的小袋里,从吴县出来,凌清羽其他东西都没带,随身所携带的,只有这万两银票和母亲死前吐血的帕子。

那开往泉州的船,是条中等客船,凌清羽和郑喜从后舱的小跳板上了船,郑喜跟着水手去到水手舱,一个穿着黄色比肩的丫鬟,带凌清羽到了后舱的一个小房间,道:“要麻烦姑娘和我们挤一挤了。”

“麻烦姐姐了,”凌清羽深施一礼,笑着道谢,她身着干净的青色衣裙,没有扎髻,而是把头发梳了条大辫子,簪了朵白色小绒花,她个子高,虽然身材丰腴,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索又健康,连笑容也憨憨的,让人欢喜。

丫鬟心里觉得喜欢,不觉多说了几句,道:“我家夫人最是和善了,听王城家的说,你那仆从在找船,又说你是个孤女,自己独立开了女户,独挡门户,只说可怜见得,要不,一般人,那里上得了我们范家的船。”

凌清羽不知道这范家如何厉害,只是笑道:“多亏得夫人善心,要麻烦姐姐帮我给夫人说,真是多谢了,如果可以,小女也想给夫人磕头道谢。”

“那倒不用,我家夫人,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得,”

“如此,那就麻烦姐姐帮我传达下小女的心意。”凌清羽拉过丫鬟的手,塞进去一锭银锞子。

丫鬟掂了掂,估摸着有一两左右,不由笑的更加真心,道:“你便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咱的船快,估计几天就到泉州了。”

凌清羽又福了一礼,送了丫鬟出门,方放松下来,开始仔细考虑到泉州如何行动。

船的主舱,一少妇正挽起衣袖,纤纤玉手执了一老树梅花的钧窑壶往杯中倒入,清亮的茶汤带着幽香,沁人心脾。

“好茶,”蓝衣公子不觉赞道。

“是铭亮带过来的,明前的碧螺春,自然是好茶。”范烨抿了口茶,斜了一眼坐在对面蹭吃蹭喝蹭的不走的人,道:“你身为范家嫡子,每天这么游手好闲的,也不怕伯父伤心。”

身为当朝吏部尚书范则嫡幼子的范诤,风评一向不大好,十五岁上就中了举人,却没有继续进学,而是开始游山玩水,风流韵事不可胜数,在范家实是个异数。

“有我大哥在,父亲对我向来是放心的,”范诤笑道,又凑进范烨道:“不过还是要恭喜堂兄这次高升,得了个好位置。”

“什么好位置,”范烨叹了口气,道:“此次泉州开设市舶司,对海运管理当然是好事,我自当尽力不辱使命,只是,原来对番贸易,都由广州市舶司控制,又一直是王家人把握,现今因为圣上好香喜奢,洛阳汴梁连带杭州川蜀一带,都兴香料珍宝,对番贸易的利润巨涨,海商也增加很多,交易金额之巨大,只怕你我所知,不过其中一二,更多都被王家给吞了。”

“所以这次才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并且让中立的范家去做市舶司使?”范诤玩弄着手上的空杯子,上等的钧窑瓷器,晶莹剔透,观之可喜,笑道:“现今海运蒸蒸日上,堂兄这个位置可是个肥缺啊。”

范烨瞪了他一眼,道:“肥缺,只怕是个死缺!现王贵妃由王家支持,掌控海运,董皇后家现出了董首辅,又有董事均做了户部尚书,泉州新开市舶司,这么大的肥缺,两家都死盯着,你哥哥我一个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小子,是特意来消遣我的?”

范诤刚欲说话,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便停下来,望向门口。

“夫人,”门外脚步停下,轻唤到。

范夫人杨氏看了两人一眼,放下珠帘,道:“是山药啊,进来吧。”

山药低着头进到舱里,眼角扫了一眼垂下的珠帘,施了一礼,道:“夫人,那个小娘子,奴婢已经带到奴婢的舱里了。”

“哦,”杨氏眼光在帘子后范诤的身影上扫了一眼,笑道:“那小娘子如何?可还懂礼?”

“小娘子虽年纪不大,却很是懂礼,看着就是一个老实姑娘。”山药低头回道。

“也是可怜见得,年轻轻轻,就自己开了女户,”杨氏挥手让山药退下,将珠帘挂起,对范诤笑道:“难得六弟竟然会发善心。”

范诤笑笑未答,他刚才上船之前,看到那个吴县的小娘子带着个仆人到处打听可有船去泉州,不觉动了恻隐之心,知道杨氏是个善心的,便跟杨氏提了两句,杨氏果然让那小娘子上了船,但听这话,却是认为是自己在外面的风流债了,也不答辩,只笑而不语。

“六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正经找门亲事了,”范烨皱了眉头,道。

“吴氏倒是给父亲提了几家,一个是王家三房的二小姐,一个是吴家的五小姐,还有一个是二皇子妃娘家的庶出妹妹,堂兄你觉得那个合适小弟?”范诤笑道,那笑意却带着一丝冷意。

范烨哑然,伯父这个继室,逼走了范诤不说,还想操控范诤的婚事,范家在朝中一直是以中立为本,从不参与夺嫡之争,才能延续百年不败,吴氏这摆明了想让范家上二皇子的船,难道当范家男人都是蠢的,想起大伯父对吴氏的宠爱,不觉摇头。

“那小娘子的父亲,本是海商,”范诤想了想,还是道:“那小娘子去泉州,堂兄若是能帮,便帮一把吧。”

“呵,”范烨笑道:“一个女子,好,她若是也去跑海运,我能帮便帮一把。”

范诤见他笑意里满是轻视,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望向窗外,看着那一片繁华之景,思绪又转向其他,和范烨说起河南路的春旱,那小娘子,便如同划过的水波,了无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