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影随形,悄无声息地缀在那名敦实男子身后。对方显然并未察觉,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流沙之森外围一处相对僻静、被枯死扭曲树木包围的废弃伐木营地走去。空气中腐化的气息似乎也淡了些许。
“只有他一人,练气后期水准,气息沉稳,步伐有力,受过严格训练。”
林霁的神识如水银泻地,瞬间将对方里里外外探查了个通透,同时将信息传递给云弑天。
“周围没有埋伏或同伴的气息。”
“啧,一个小虾米,也值得琼斯家族派出来?”
云弑天撇撇嘴,金甲虽已收起,但眼中战意未消,刚才在公会的憋屈正需要发泄。
“小虾米才更可能是探路的耳目。抓活的,问清楚。”
林霁的声音在云弑天脑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就在那男子走到营地中央一片稍微平整的空地,似乎准备检查什么时,异变陡生!
一股强大到令他窒息的力量凭空降临,将他牢牢锁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甚至连惊呼都被扼杀在喉咙里!他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拼命催动体内的斗气,却如同泥牛入海,撼动不了分毫。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云弑天并指如刀,带着一丝破开空气的锐啸,精准无比地斩在他的后颈。力量控制得妙到毫巅,足以瞬间震散其意识,却不伤及根本。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禁锢到击晕,一气呵成,快得连风都来不及带走一丝声响。废弃营地里只剩下风吹过枯木的呜咽,以及两个笼罩在灰色斗篷下的身影。
林霁环顾四周,神识再次扫过,确认万无一失。他拖着昏迷的男子,与云弑天一起迅速隐入营地边缘一个半塌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原木储藏屋。
云弑天反手关上那扇吱呀作响、几乎散架的木门,林霁则挥手布下一道简易的隔绝结界和静音法阵。屋内光线昏暗,只有缝隙透入的几缕惨淡天光。
林霁将昏迷的男子丢在冰冷的泥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云弑天则抱臂靠在门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神如同打量猎物。
林霁蹲下身,指尖凝聚出一缕细微却精纯的时空灵力,轻轻点在男子眉心。灵力如同冰冷的银针,瞬间刺入对方昏沉的精神世界。
“呃啊——!”
男子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抽搐了一下,瞬间从昏迷中被剧痛强制唤醒!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剧痛和惊恐而剧烈收缩,映入眼帘的是两张隐藏在斗篷兜帽阴影下的模糊面孔。他想挣扎,却发现全身被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力量死死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斗气,此刻如同死水,毫无反应!
“名字。”
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如同寒冰摩擦,直接钻入他的脑海,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力。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精神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就要开口。
但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眼中闪过一丝家族死士特有的顽固,死死闭紧嘴巴,试图对抗那侵入脑海的声音。
林霁眼神微冷,灵力微微波动,一股更加细微却更加恐怖的震荡之力,精准地传递到男子脑部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啊——!”
男子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米,眼球暴突,布满血丝,喉咙里挤出非人的惨嚎,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皮甲。那种痛苦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作用在灵魂感知上,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脑髓里搅动、灼烧,无法抗拒,无法防御!
仅仅三息,那顽固的眼神就被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恐惧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种非人的折磨彻底摧毁,变成一滩烂泥。
“我说!我说!我叫……巴顿……巴顿·铁锤!”
他嘶哑地吼叫出来,声音因剧痛而变形,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那点可怜的家族忠诚,在绝对的力量和无法忍受的痛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身份,目的。”
林霁的声音依旧冰冷,指尖的力量稍缓,但那股随时可以再次降临的恐怖威胁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巴顿头顶。
巴顿剧烈地喘息着,如同濒死的鱼,眼神涣散,再无一丝抵抗意志。
“琼琼斯家族外勤密探……奉命……奉命潜入流沙之森……”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残留的剧痛。
“具体任务!有多少人来!”
云弑天在一旁不耐烦地低喝一声,带着无形的威压,让巴顿又是一哆嗦。
巴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家族有一批珍贵货物被劫,担任护送的一名九环法师被杀,现场留下的痕迹都指向了流沙之森的血棘佣兵团,家主震怒,派我们来调查,一共有二十人……”
二十名琼斯家族的探子潜入流沙之森,只为追查一批被劫的“珍贵货物”和一位陨落的九环法师……林霁的指尖依旧点在巴顿眉心,冰冷的灵力如同悬停的毒针,维持着足以摧毁意志的压迫感。
“货物是什么?”
林霁的声音如同刮过冰面的寒风。
“不……不清楚!”
巴顿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脸上涕泪横流。
“只有队长知道……我们只负责外围调查,血棘……血棘佣兵团干的!现场有他们的标记!”
他语无伦次,恐惧彻底压倒了理智。
云弑天在一旁冷哼。
“血棘?道衍的情报里他们可就在这附近活动。”
林霁眼神深邃,塞蕾娜·琼斯那张狰狞的面容在记忆中一闪而逝。九环法师被杀?被血棘劫掠?这巧合未免太过刻意。是琼斯家族内部倾轧的嫁祸,还是流沙之森这潭浑水下的另一条大鱼?
他缓缓收回了点在巴顿眉心的手指。那股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巴顿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不受控制的生理性颤抖。
“很好。”
林霁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
“你履行了承诺,提供了情报。现在,履行我的诺言,你可以走了。”
“走……走?”
巴顿茫然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对,离开这里,离开流沙之森,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林霁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云弑天眉头一皱,忍不住神识传音。
“林霁!真放他走?他知道我们抓了他,万一回去报信……”
林霁没有回应云弑天的疑问,只是平静地看着巴顿挣扎着爬起身。就在巴顿踉跄着转身,即将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以为自己真的逃出生天的瞬间——
镜花水月!
林霁的水之意境无声发动,操控五感的精妙力量如无形的潮汐瞬间笼罩了巴顿。
幻境:
在巴顿成功推开了木门,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营地外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枯木的呜咽。他心中狂喜,没有丝毫犹豫,爆发出全身残余的斗气,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远离流沙之森核心的方向,亡命狂奔!枯枝在脚下断裂,腐化的气息被抛在身后,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远离那两个魔鬼!家族的任务、队长的命令……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心脏狂跳,肺部如同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痛感。快了,就快离开这鬼地方了!
现实:
废弃木屋内,巴顿的身体只是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准备推门的姿势,眼神空洞,脸上却诡异地交织着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狂喜的扭曲表情。他僵在原地,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对外界真实的景象——昏暗的光线、布满灰尘蛛网的墙壁、以及站在他身后眼神冰冷的林霁和云弑天——浑然不觉。
林霁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深入巴顿被幻境完全支配的精神世界,捕捉着他最本能的反应和思维波动。没有编造谎言的痕迹,没有试图留下暗记的念头,甚至连一丝对家族任务的残留执念都已被纯粹的求生欲碾碎。他所有的精神活动都指向一个方向——逃离!恐惧是真实的,崩溃是真实的,那亡命奔逃的“狂喜”也是真实的。他没有说谎,至少在他所知的范围内没有。
“确认了。”
林霁的声音在云弑天脑中响起,解除了他的疑虑。
下一刻,林霁的指尖再次点在巴顿的后颈,这一次的力量精准而温和。水之意境·净化与木之意境·恢复的力量结合,如同最轻柔的潮汐,洗刷过巴顿的大脑皮层特定区域。
目标明确:抹去对方从进入伐木营地到此刻的全部记忆。在这段记忆被剥离的空白处,林霁用镜花水月巧妙地植入了“遭遇腐化古树根系突袭,重伤昏迷后被路过的冒险者所救,侥幸逃生”的模糊片段。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巴顿眼中的空洞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伤初愈后的极度疲惫和茫然。他晃了晃,身体一软,再次瘫倒在地,这次是真正的昏迷,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耗尽了所有力气。
林霁收回手,撤去了屋内的隔绝结界和静音法阵。腐化森林特有的、带着微弱精神侵蚀的风声立刻从门缝钻了进来。
“走。”
林霁对云弑天示意,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废弃的储藏屋,将昏迷的巴顿留在了原地。用不了多久,巡逻的冒险者或者其他什么人会发现他,他只会记得自己运气好,在可怕的森林里捡回了一条命。
两人迅速远离了废弃营地,重新汇入流沙之森外围扭曲的枯木林影中。
“现在去哪?”
云弑天问道,刚才的经历让他稍微按捺住了打架的冲动,意识到这地方的水比他想的还浑。
“回据点。”
林霁目光投向流沙之森更深处那愈发浓重的灰暗轮廓。
“巴顿的情报、老烟斗的线索、还有蒲真人他们探查的结果都需要汇总。琼斯家族的人出现在这里,目标直指血棘佣兵团,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变数,但也可能是个麻烦。”
两人不再耽搁,身形化作两道模糊的流光,朝着临时据点所在的峡谷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