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目标开枪,然后撤。
能严格服从指挥顺畅完成上述行动,在军队中已经算是优秀的士兵。
而在城市里,能做到这一点的更是精锐。
简单的行为背后蕴藏着许多奥妙——带多少东西参与行动?动手的时机怎么判断?失手后是继续坚持完成目标还是撤退?尝试到什么程度能撤?怎么撤?往哪儿撤?只有把这些事提前想清楚了,行动才不会出纰漏。
袭击阿尔伯特的神枪手一切都做得完美,当他意识到警察增援赶到时,更是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武器。干脆的做法和之前袭击“阿尔贡”的枪手如出一辙。
警察们检查了射击处留下的枪支,都是成色崭新的线膛枪。
一支标准的滑膛枪价格在5镑左右,而同类型的线膛枪价格约为它的两倍。
枪手一口气丢下三把线膛枪,相当于丢掉了一位家庭教师大半年的工资,他背后的人至少不差钱。
以上是阿尔伯特警长的推理。
克雷顿的推理就简单多了,他直接化作狼形,贴着地嗅闻着气味追踪过去,只要他追得够快,直接抓住那个枪手,直接刑求背后主使者也是一种办法。
警察们有点不在状态,他们中或许有不少人是退伍士兵,但并没有多少作战经验,遇到真正需要战斗的时候还是会慌里慌张,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这头大黑狼是什么时候出现,而那个高大的绅士又是什么时候消失,只是在阿尔伯特的指挥下,他们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枪手的专业性超乎想象,料到可能会有人通过气味追踪自己,他的足迹进入了一家鲸油分装厂,这里因为所有人都需要它,所以孔里奥奈在进行袭击时法外开恩,让这座工厂还能继续下去。
这些深色的建筑剪影之间充满了动物油脂的气味,比硝烟味更浓厚,这里刚刚有一批工人提着灯下班,他们路上说说笑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行动路线把鲸油的气味绞成一缕缕发散出去,枪手沾染上相同的气息后混迹在他们之中离开,克雷顿没法再通过气味追踪下去了。
他停了下来,跟着他的警员也停了下来,阿尔伯特观察着周围,现在已处于人流的尾声,他命令手下的警员将剩下的人留住,让他们伸出手一个一个检查过去,他要寻找长期练习射击会生成的那种老茧。
但最终没有找到这样的家伙。
枪手比他们快了一步,没有丝毫犹豫就到这里来了。
这显然也是枪手早就算计好的撤退路线。不过这幅做派也向他们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这个袭击者不属于孔里奥奈。第二,他的确和上次袭击诺里斯的人是一伙儿的。
第二点从第一点推导而出。
阿尔伯特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尚且是个无名之辈,对于魏奥底地区最有势力的兽化者来说,阿尔伯特不是一个需要特别对付的家伙。而大多数的德鲁伊和他一起站在友爱会这边,也没有对他出手的理由。
至于兽化者和德鲁伊中的少数派,克雷顿怀疑他们是否还有魄力做出这样果断的袭击。
即使是相持两方中较弱的友爱会腾出手来也有着轻易碾碎他们的实力,他们同样没有理由冒险出来杀一个无名之辈,这会让还有余力的友爱会注意到他们这些反对者。
那么稍微思考两起类似袭击事件中的双方,阿尔贡属于结社“翼蛇”,阿尔伯特在尝试抓捕所有半夜活动的结社成员。
袭击他们的人显然和结社有关,而且与翼蛇敌对。
这些枪手都一样的训练有素,善于战斗,尽管魏奥底有超过两百万人,但要找到这么些人并不容易,在魏奥底,没有人比友爱会出价更高,那么笼络他们的便不是金钱,或者他们与雇主的合约早在友爱会公开招募枪手之前缔结。
这样的人物很可能是外来的。
没有慎密的推理,克雷顿的脑海里直接跳出一个名字。
真言所。
这个组织以兜售预言的服务闻名,也属于一种结社。
真言所的女先知阿比盖尔就在魏奥底,为了得到她的预言,许多人一掷千金,就连诺里斯也是如此。她的身边带着许多的武装人员,那是诸多乞求预言者为她聘请的保镖,要说这些人里面存在好手,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他竖直后腿,从蹲姿变回站姿,随后用眼神示意阿尔伯特跟随自己去个更偏僻的地方说话。
在小巷里,警长蹲下来,头顶高度比狼脑袋还低一些,他平视那对黄眼睛压低声音:“你发现什么了?”
“你主要的目的是抓住巫魔会的人是不是?”
“没错。你觉得和他们有关?”
黑狼没有回答阿尔伯特,转而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你见过那个阿比盖尔没?”
“我见她面的时间比你还早,所以...见过,经常,一周三次,我中午还见过她,她总是带着一群武装人员在街上闲逛,好像永远不需要睡觉。”
“她身边的追随者一直都是那些吗?”狼脸上出现了跨种族的肃穆表情。
“并不总是,一直有新的客户送安保人员过来看护她,不过有几个确实一直没变过。”
“如果其中某个人在咖啡馆袭击事件前到昨晚前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现在却不在了,你能立刻描述出这个消失者的身形样貌吗?”
听到克雷顿的问题,阿尔伯特略带几分得意地微笑起来。
“当然可以。”
“那么你就先去确认这点,而我去确认其他事。”
黑狼朝阿尔伯特点了点头示意,接着后退几步,消失在阴影中。
.......
恢复人形后,克雷顿要去做的第一件事是继续之前的拜访之旅。
另一个帮助他运送银子的工会是布利加人自己的工会,他们对同为老乡的克雷顿非常热情,他希望他们能提供一点关于结社的信息。
然而布利加人的工会地址已是人去楼空,门口挂上了招租的纸牌子。
不仅如此,克雷顿甚至听不到周围还有谁是布利加口音,这个工会把周围的所有南布利加人全带走了。
克雷顿不能说自己很吃惊。
布利加人大多如此,重视家族和集体,为了维护集体不崩溃,他们可以牺牲自己的利益,把银子分给集体中的所有人。这个工会整个的离开了魏奥底,它会迁移到另一个地区,然后用这笔银子壮大自己,将来不再以工会的形式存在,会变成怎样的组织还未可知。
也许是联合起来开公司,也许是购买武器组成帮派。
又或者忽然迷上某个玄而又玄的目标,成为秘密结社。
无论它变成哪一样,克雷顿都无话可说。
紧接着,他又去了诺里斯招待自己的那栋房子,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物品,但还是有几本诺里斯看过的书留下来,被随意地放在卧室和客厅里,都是宗教、历史类的书籍。
不是什么精致的手抄本,而是书店里会公开售卖的书籍。
不过公开售卖的书籍也有好货,只是人们对容易得来的知识往往不太珍惜,以为寻常。
克雷顿从客厅案几上的书本中拿起一本,厚实的封面上以烫金字体写着《恶魔崇拜者的仪式》。
他随手一翻,展开的书页正好落在“淫逸的爱纳特”这一章节。
“诺里斯,我总有一种感觉,你好像没有走,正躲在这座城市的某一处看着事态变化,还有我的种种尝试,然后悄悄塞过来一些提示。”克雷顿喃喃自语,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上一个看书的人将书本摊开在这个页数观看了很久,留下了压印,所以他翻书时才能轻易地翻到这一页。
换而言之,诺里斯在以阿尔贡这个身份想办法对付巫魔会,只是克雷顿的到来打断了这个计划。
真的很有意思,克雷顿终于可以完全确定那些袭击者正是为了巫魔会做报复。
那么他自己的猜测——袭击者属于真言所——是否正确呢?
要知道这点,他只等阿尔伯特的消息了。
克雷顿翻动书页,阅读着有关爱纳特崇拜者的信息。
这位魔侯以肆意纵情、无视伦理出名,祂的崇拜者也效仿祂的一切,这是克雷顿在迈入“真实世界”之前就知道的,热沃的路易斯神父为他介绍过更多细节,仙境里掌握此方国的黑巫师爱德华兹也是爱纳特的信徒,算是他的“老熟人”。
每一个巫魔会的成员都要经历“隐秘圣婚”,先是与魔侯的化身交媾,接着是生育,然后献祭这个恶魔之子的肉身,与魔侯一起分享这道菜肴。
这些恶魔信徒掌握的魔法是真正意义上的魔法,不需要本人有任何巫术天赋,只需要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仪式,讨恶魔的喜欢,魔法中起效的部分就由地狱来负责。
他们最出名的魔法就是幻术,类似朱利尔斯所属夺魂学派的研究方向,他们可以对自己使用这种魔法,控制自己的感受,让黑面包能品出山珍海味的滋味,饮醋如饮美酒。
克雷顿不会小瞧这种魔法,任何生物都本能地追求快乐,巫魔会能满足这个需求,为世人创造出廉价的天堂,这就已经具备了非常可怕的蛊惑能力,而在魏奥底这样冷漠又拥挤的城市中,这种能力更是如鱼得水。
而即使没有这种能力,巫魔会也有着壮大的条件。
因为城市的房租过高,工人们不得不拖家带口地搬进盒子一样的房间,往往一个小房间要挤两个大人和四个朝上的小孩,人均享用的空间远远低于医学专家提倡的四百立方尺。
到了休息时间,这些贫穷的父母没有其他娱乐手段,也没有别处可去,便当着孩子的面做事。
模仿是儿童的天性,孩子们将这样的行为视作游戏,与玩伴一起重复这些大人的行动——他们的玩伴通常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到了刚刚成熟的年龄,这种“游戏”便会结下恶果,身体瘦弱的年幼母亲非常容易难产,就是成功生产,那个孽种也会被遗弃。
而在巫魔会,无论是不伦的关系还是诞生的孽种都为那位魔侯所喜。
上流社会人士没有类似的困扰,但在这个只要有钱就可以体验国王生活的时代,他们很容易变得腻烦,开始追求新的刺激来撩拨起自己的激情。
那些智识优良的人物会钻研艺术和科学,虔诚的人则开始自我反省,用戒律压制自己的欲望,而无这些优点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们选择犯罪。
“犯罪是非理性的行为,而激情正是与理性相悖的东西,由此可知,犯罪可以帮助人们找回激情。”
相当一部分人认同上述观点。巫魔会为这些人提供了满足这一需求的最佳途径。
低成本高质量的犯罪,由教会亲自认证。
真言所和巫魔会追求的事物则完全不同,先知们不会沉溺享乐,他们为了获得看穿未来的心眼,连自己的肉眼也要舍弃,克雷顿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因为那些迷梦和放纵该和真言所无关。
还有什么样的事会让真言所和巫魔会联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