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此时心胆俱裂,已然乱了所有分寸,面如死灰。
那倾天落下的黑色刀芒带着撕裂空气的死亡尖啸,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勇气也彻底碾碎。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几乎已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战栗的寒意。
他只能绝望地闭上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不甘与疯狂的眼睛,牙关紧咬,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等待着那最终的解脱——或是永恒的黑暗降临。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的或许是主人孔鹤臣那总是温文尔雅却深藏阴鸷的面容,又或许是自己那不见天日、唯有杀戮的宿命。
周幺眉头紧锁,心中念头急转,如同沸水翻腾。
师尊为何突然暴起,要在这等关头立毙此人于刀下?
今夜费了如此多周折,几经交手,甚至自己险遭不测,方才侥幸擒住这条关乎大局的大鱼,其背后所牵连的大鸿胪孔鹤臣的诸多致命罪证、阴谋布局,还一样未曾拷问挖掘出来,此刻若只因一时赌气、立威或是厌烦,便如此仓促地一刀杀了,岂非太过可惜?这绝非师尊平日缜密深远的风格。
然而,苏凌是他师尊,令出如山,他心中纵有万般疑虑、千种不解,此刻也只能强行压下,缄口不言,只是那双沉稳的眼眸中,担忧与困惑交织,紧紧盯着苏凌那决绝落下的刀锋。
朱冉和陈扬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手下用力,死死按牢黑衣人,等待着那预料之中血光迸溅、尸首分离的一幕。
所有人心头都清晰地闪过同一个念头:这嚣张顽抗的黑衣刺客,完了,生命将在此刻终结。
然而——
世事如棋,变幻莫测!
毫无征兆的......
那原本一往无前、决绝霸道的刀芒,竟在半途中不可思议地硬生生一顿!
仿佛执刀者那强大的意志在最后一刻强行干预,又似那刀本身有了灵性,不愿沾染这并非真正目标的鲜血。刀势诡异地、轻巧地、却又妙到巅毫地朝左侧偏离了数寸!
没有预想中的惨叫声,没有利刃切割血肉筋骨的沉闷声响,甚至没有太多的风声。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细若游丝,几乎需要凝神才能捕捉的“咔嚓”声,那是锐利刀锋切断干燥发丝时特有的脆响。
随即,几缕枯黄、散乱、沾染着尘土和已然凝固血污的发丝,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如同秋日凋零的枯草,轻飘飘地落在了黑衣人脸颊旁那冰冷粗糙的青石板上。
这突如其来的、截然相反的结局,让庭院内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愣在了当场。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错愕与诡异的寂静。
朱冉和陈扬按着黑衣人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半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浓浓的不解。
周幺紧绷的心弦先是微微一缓,但随即陷入更深的困惑迷雾之中,师尊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那黑衣人等了半晌,感官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放大,却只等到几缕断发飘落脸颊旁的细微触感。
他难以置信的、极其缓慢的、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首先映入那惊魂未定眼帘的,便是地上那几缕被渐起的夜风吹得轻轻滚动、显得格外刺眼的头发。
他瞳孔猛地剧烈收缩,下意识地扭动脖颈,感受着四肢百骸——完好无损!致命的创伤并未出现!
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巨大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霍然抬头,脸上那纵横交错的烧伤疤痕因极度的震惊、困惑和一种被戏耍的暴怒而剧烈扭曲着,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死死盯着眼前那持刀而立、神情莫测的苏凌,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狂躁情绪。
“你......你为何?!为何不杀我?!耍弄于我很有趣吗?!难道......难道还想用这种挫骨扬灰般的手段继续羞辱于我不成?!给我个痛快!”
他此刻宁愿被一刀痛快斩杀,也无法理解这近乎猫戏老鼠般的、反复折磨人心的举动。
苏凌却依旧不语,仿佛根本未曾听到他的咆哮。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情绪激动的黑衣人一眼,只是手腕极其轻巧地一翻,那柄黝黑无华的长刀在他的掌中转了个优雅而流畅的弧度,在火光下划出一抹淡淡的乌光。随即,他头也未回,反手扬臂看似随意地一甩——
“嗖——锵!”
一道暗沉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划过潮湿沉闷的空气,精准无比、分毫不差地落入身后周幺腰间那空置的刀鞘之中,严丝合缝,发出一声清脆而悠长的归鞘鸣音,余韵在渐起的风声中回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洒脱至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掌控力。
做完这一切,苏凌才不慌不忙地拍了拍双手,仿佛刚才只是信手弹去了衣袖上些许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缓缓转回身,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那兀自瘫在地上、一脸惊疑不定、羞愤交加、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黑衣人身上。
他的嘴角,极其微妙地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那笑容极浅,极淡,如同湖面蜻蜓点水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与算计,让人完全捉摸不透,反而从心底生出更深的寒意。
苏凌依旧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凌厉的斥责或胜利的宣言都更让黑衣人感到焦躁、不安和恐惧。
便在此时——
“呜——呜——”
一阵颇疾的夜风忽然卷过庭院,带着明显的湿气和凉意,猛烈地吹刮起来,吹得火把光芒疯狂摇曳跳动,发出呼呼的激烈声响,几乎欲灭。
众人只觉得脸上、手背上接连一凉,仿佛有什么湿漉漉、冰凉的东西接连从墨黑的夜空中滴落、飘洒下来。
苏凌若有所觉,仿佛早已预料。他缓缓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向上,平稳地伸向那暗流涌动的夜空之中。
几滴愈发密集、清澈而冰凉的雨珠,恰好接连落入他微温的掌心,溅开细小而冰凉的水花,迅速汇聚成一小摊微凉。
他这才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向漆黑如墨、低垂压抑的苍穹。但见浓重如泼墨的乌云不知何时已彻底吞噬了残星与孤月,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低低地压了下来,沉沉地覆盖了整个龙台城,云层深处翻滚涌动,隐隐有电光流窜,蕴藏着即将爆发沛然莫御的水汽与天地之威。
风更疾了,带着雨前特有的土腥气,吹动苏凌额前几缕散落的漆黑发丝,也吹动他身上那袭不染尘埃的胜雪白衣。
宽大的衣袂飘飘,猎猎作响,在昏暗摇曳、顽强挣扎的火光与越来越密的晶莹雨丝交织中,他身姿挺拔如孤松临渊,面容沉静似古井无波,唯有一双深邃如星夜的眼眸,倒映着云层中隐隐闪烁游走的惨白电光,仿佛在冷静地计算着风云的每一次变幻,又似早已洞悉了这局中一切,包括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
他就这样静静地、几乎凝定地仰望着那变幻莫测、威压愈重的天穹,任由越来越密、越来越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他光洁的额上、沉静的脸庞上、以及那袭白衣上,晕开点点深色的湿痕。
雨势眼见着有了变大的趋势,空气中那淅淅沥沥的声音迅速连成一片,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击打在屋檐、青石板地面、庭院中的草木叶片上,奏响了仲春夜暴雨倾盆而出的激烈前奏。
守卫们手中紧握的火把在风雨中顽强而又艰难地摇曳着,发出“噼啪”的爆燃轻响,橘红色的光芒拼尽全力抵抗着逐渐弥漫开来的浓厚水汽和吞噬光明的黑暗,将庭院中每一个人紧张而又困惑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晃动不定,如同此刻众人纷乱的心绪。
苏凌淡淡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要立刻被越来越响的雨声所掩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这庭院中所有屏息凝神的人听,带着一种洞悉天时的了然。
“天,下雨了......应该过不了多久,这雨就要下大了。”
说完,他蓦然转身,白色的衣袂在风中划出一道决然的弧线,不再看那黑衣人一眼,也不再理会院内愕然无声的众人。
那袭白色的身影在渐密如帘的雨丝和明灭摇曳的火光共同勾勒下,显得格外清晰却又有些朦胧虚幻。
苏凌步履从容不迫,仿佛眼前的暴雨不过是寻常风景,径自朝着廊下那间灯火通明的静室走去。
“吱呀——”
房门被他推开,昏黄的灯光瞬间吞噬了他白色的身影。
紧接着——
“嘭!”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就在那扇门严丝合缝地关上的瞬间!
“咔嚓——轰隆!!!”
一道惨白耀眼的电蛇猛地撕裂漆黑厚重的天幕,将整个庭院乃至整个龙台城照得刹那间亮如白昼,瞬间映出每一个人脸上惊愕、茫然、敬畏的复杂神情,也映出地上黑衣人那张惨淡绝望、扭曲变形的脸!
紧随而至的,是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就在每个人头顶炸开的九天雷霆!
巨响滚滚,震得人心头发颤,屋檐簌簌,仿佛天地都在为之震动!
雨,终于再无任何顾忌,如同天河倒泻,银河决口般,哗啦啦地、铺天盖地地倾盆而下!巨大的雨瀑瞬间吞噬了世间一切声响,只有轰隆的雨声砸落万物,激起漫天水汽。
门关上的瞬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雨势甫一滂沱,那震耳欲聋的雨声几乎要淹没一切,然而,一道清晰而平静的声音却穿透厚重的雨幕,精准地传入庭院,不容置疑。
“周幺,进来。”
声音源自那扇刚刚关闭的静室之门,正是苏凌。
周幺正望着漫天大雨若有所思,闻声立刻稳了稳因方才一连串变故而有些纷乱的心神,不敢有丝毫怠慢,沉声应道:“是,师尊!”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踏着瞬间就已积水的地面,快步走到静室门前,推门而入,身影消失在门后。
庭院中,只剩下朱冉、陈扬、吴率教、小宁总管以及身后的守卫,还有那被遗弃在暴雨中、瘫倒在冰冷积水里的黑衣人。雨点密集地砸落在每个人身上,火光早已熄灭,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提供一瞬的光明,映照出众人脸上交织的雨水和茫然的神情。
不过片刻功夫,静室的门再次打开。周幺走了出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他站在廊下,目光扫过雨中狼狈的众人,声音沉稳,清晰地传达着指令,虽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公子有令:今夜之事已毕,众人可散了。各自检查伤势,轻伤者可自行处理,若有重伤或无法自行处置者——”
周幺看向小宁总管。
“便劳烦小宁总管,即刻冒雨去寻相熟的医馆郎中,务必连夜调治,不得延误。”
他顿了顿,目光在每一个被雨水浇透的守卫脸上掠过,继续道:“此外,公子说,今夜诸位兄弟皆奋勇当先,表现勇敢,辛苦了。所有参与护卫者,明日皆可去账房领一份赏银,以为犒劳。”
众人先是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般狂风暴雨之夜,经历生死搏杀,公子非但没有更多苛责,反而先是让散去,又安排治伤,最后竟还有赏银?这......这似乎与预想中的紧张肃杀氛围截然不同。大家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动弹。
小宁总管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变形。
“都傻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周护院的话吗?公子仁厚,体恤我等!雨下得这么大,都别杵在这儿了!散了散了!该包扎的包扎,该找郎中的赶紧跟我走!”
守卫们这才如梦初醒,虽然满腹疑窦,但命令清楚,且有赏银可拿,终究是好事。
众人这才互相搀扶着,低声交谈着,三三两两地拖着疲惫受伤的身体,迅速消失在雨幕和回廊深处。
就在众人散去的过程中,那一直瘫在积水中的黑衣人越发焦躁起来。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和伤口,带来刺骨的冰冷和疼痛,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种被彻底忽视、命运未卜的煎熬。
他一遍又一遍地挣扎着,朝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朝着静室,嘶声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嘶哑而绝望。
“我呢?!你们把我忘了么?!苏凌!苏凌你出来!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你到底要如何处置我?!”
“说话啊!有没有人告诉我!我怎么办?!”
“苏凌!你听见没有!”
然而,他的吼叫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离去的守卫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仿佛他已然不存在。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严刑拷打更让他感到恐慌和崩溃。
周幺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任由雨水溅湿他的衣摆,直到所有守卫都按照命令散去。
庭院中,只剩下他、朱冉、陈扬、不肯离去的吴率教,以及那个在雨中嘶吼的黑衣人。
周幺这才一步步走下台阶,迈入倾盆大雨之中,走到朱冉和陈扬身边。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地上如同困兽般的黑衣人,然后对朱冉和陈扬平静地说道:“我师尊说了,给他松绑。”
“什么?!”“松绑?!”
朱冉和陈扬闻言,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两人甚至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的姿态,看向地上那虽然重伤但依旧危险的黑衣人。
陈扬性子急,脱口而出道:“周大哥!这......这怎么行?!这厮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此刻虽伤了,万一......”
朱冉虽沉稳,也紧锁眉头附和道:“周幺,此事非同小可,是否再向公子确认一下?一旦松绑,恐生变故!”
不等周幺回答,旁边的吴率教早已按捺不住,哇呀呀一声暴喝,如同炸雷般盖过了雨声。
“俺看公子今天是糊涂了!怎么尽做这放虎归山的蠢事!这黑厮鸟人,留着他就是祸害!干嘛要松绑?依俺看,现在就该一刀砍了,干净利落!让开,让俺来!”
说着,这黑塔般的莽汉竟真的就要去抢周幺腰间的刀。
周幺眉头一皱,侧身避开,沉声喝道:“吴率教!休得放肆!退下!”
他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吴率教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苏凌和他这位刚被收为首徒的周幺却有些发怵,见状气呼呼地停住动作,嘴里仍不住嘟囔道:“可是......可是......”
周幺这才转向朱冉和陈扬,目光沉静,语气却不容置疑道:“师尊自有道理。你们看他此刻模样,遍体鳞伤,内息早在之前交手时就被师尊暗中震乱,提不起半分真气,与寻常废人无异,根本没有任何还击之力。松了绑,他也跑不了,无关紧要。”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最重要的是,这是师尊的决定。你我只需遵命行事即可。”
朱冉和陈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困惑。
但他们深知苏凌的手段和周幺的沉稳,既然命令已下,且周幺说得如此肯定,他们纵然万分不解,也不敢再出言违抗。两人只得瞪了地上同样一脸愕然的黑衣人一眼,勉勉强强地蹲下身,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开始解那浸了水后更加紧涩的绳索。
绳索解开,黑衣人僵硬的身体骤然一松,但他并未立刻暴起——正如周幺所言,他稍稍一动,便感觉体内气息散乱不堪,剧痛钻心,确实提不起丝毫力气,甚至连站立都极为困难。
吴率教在一旁气得呼哧直喘,却又无可奈何。
周幺见绳索已解,再次开口道:“师尊还有令,朱冉,陈扬,吴率教,你们三人今夜也辛苦了,即刻回去休息。这里,交由我便可。”
朱冉和陈扬虽然心中疑虑万千,但命令已下,只得拱手道:“是!......周大哥小心!”
说完,两人拉着兀自气鼓鼓的吴率教,强行将他拖离了庭院。吴率教不甘心的叫嚷声很快被巨大的雨声所吞没。
待所有人都走了,庭院彻底空寂下来。雨,已然到了最暴烈的时刻,如同天穹破漏,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地上溅起尺高的水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雨声和无边的黑暗。
黑衣人浑身早已被雨水彻底浇透,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身上伤口渗出的血水,在他身下汇成淡红色的溪流,更显得他狼狈不堪,气息奄奄。
但他不管这些,强自咬着牙,用手支撑着冰冷湿滑的地面,挣扎着,摇晃晃地从积水中试图站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抽搐,试了几次,才终于佝偻着身躯,勉强站稳,但身体仍在不住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黑衣人抬起头,雨水立刻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廊下周幺那模糊而沉稳的身影,声音嘶哑而充满不甘,甚至是愤怒。
“到底......到底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凌呢?!让他出来!要杀就杀,要剐就剐!给老子一个痛快话!这般反复折辱,算什么英雄好汉?!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雨水呛入他的口鼻。
周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在暴雨中挣扎、嘶吼,等他喊完了,咳嗽稍歇,才用一如既往平淡的语调开口说道:“我家师尊让你进静室去。”
“额......?!”
黑衣人所有的怒吼和质问瞬间卡在喉咙里。
他怔在那里,几乎以为自己因为失血过多和雨水冰冷出现了幻听。
进静室?苏凌要见他?在那个刚刚还挥刀要杀他、此刻又显得神秘莫测的地方?这又是何种阴谋?何种算计?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却无一能解释这匪夷所思的命令。
就在他愣神之际,周幺已经不再看他,当先转身,沿着廊下,朝着那间透出昏黄灯光的静室走去。
雨水疯狂地拍打着屋檐和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
黑衣人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央的暴雨下,看着周幺即将再次推开那扇门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这具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行动的身体,以及体内那空空如也、散乱不堪的内息。
留下,在这暴雨中耗到力竭而死?或者......跟上去,看看那扇门后,那位可怕的苏凌,究竟布下了怎样的局?
似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扭曲的伤疤在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眼中闪过最后一丝豁出去的疯狂与决绝。
黑衣人这才一横心,拖着沉重剧痛、摇摇欲坠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脚踝的积水中,踉跄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