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40多年过去过去从未长大……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孩子……”
老和尚看着杨闻念说,“可是没有任何人觉得异常,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你的存在。而等我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去问教皇的时候,他却说他根本没遇到过你,他说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你这样一个孩子突然出现在我的守墓人遴选仪式当中。”
“我又去问了布道使、执剑使、守夜人,除了已经坐化的上任大祭司之外其他人我都问过了,可所有人都不记得你,只有我还记得。这间福利院甚至连你的收养记录都没有,你却在这里生活了整整40年。”
“你就像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40年过去了还是这样的孩子模样……”
“那你要对我怎么做?”杨闻念并不害怕,他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往前的40年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他像是看幻灯片一样度过了这段日子。
“不做任何。”老和尚说,“因为我怀疑……”
“这个世界是假的,只有你和我是真的。”
“亦或者,你和我也是假的……”
“好像整个世界以我参加守墓人遴选那一刻作为分界线而改变了,那之前的世界真实而模糊,那之后的世界虚假却又清晰。”
“什么叫做虚假又清晰?”杨闻念有点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对于一个在5岁这个年龄段停留了40年的孩子来说,这个双重修饰的词语未免过于复杂了。
“这个世界的人与事物都透露着种种不可调和的违和感,让我越来越觉得它可能是虚假的;但是我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所觉察到的危机感却又无比地清晰……”
老和尚对着杨闻念娓娓道来,“我是带着‘度过诸神黄昏’的使命参与守墓人遴选仪式的,而在这个世界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尼德霍格的注视越来越近,而我也竭尽所能地为度过黄昏做准备。”
“我选拔优秀的信徒,亲自主持他们的龙骨植入仪式;我带着信徒们日日在世界树下祷告,它的根系日渐发达;前几年我想去寻找到圣骸,传说中那是父神的遗骨,虽然不知为什么,但直觉里我总觉得那是度过诸神黄昏的关键,随着时间推移,我愈发觉得圣骸好像是真实存在于世的,但是教皇、布道使他们都告诉我埋骨地里从来就没有圣骸……”
“终于,到了今年,随着距离诸神黄昏越来越近,随着尼德霍格的影子却来越清晰,随着上面这两个原因导致这个世界的违和感越来越重,我终于想起了在真实与虚假世界那条分割线上出现的你,在我的守墓人遴选仪式上出现的你。”
“我只记得教皇把你送到了苏格兰的福利院,这里却又没有你的收养记录,于是我找遍了苏格兰的四家福利院才找到你,好像这个世界也不希望我与你们见面一样。”
“你们?”杨闻念抓住了一个特殊的词汇。
“你好像不是第一个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人。”老和尚笑着说,“在你之前,我好像已经见过很多很多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留下一点痕迹、只有我还记得的人。”
“只是我甚至也忘记了他们的名字、忘记了他们的面貌、忘记了他们在1956年与我匆匆一面后去往的地方,甚至这个世界也消磨干净了他们存在的痕迹,于是我只找到了你,在这个貌似虚假的世界里唯一让我觉得真实的你。”
“你究竟想说什么?”杨闻念茫然地问。
“我怀疑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守墓人遴选仪式。”
老和尚忽然严肃起来,“我并非成功通过了这个仪式,而是一直在进行着。”
“仪式构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这个世界和我参与仪式前那个模糊而真实的世界一模一样,就连诸神黄昏即将到来的末日都是一样的。”
“除了我和你,以及那些当今这个世界里已经不存在、但我记忆里仍留有一丝印象的人们,我们这些人不属于这个清晰而虚假的世界,我们属于那个模糊而真实的世界,所以在这个‘我的仪式’构建的世界里,你们都不被允许存在、却又倔强地存在着。”
“所以……”老和尚看着杨闻念的眼睛,“我失败了,对吗?”
“我没能通过守墓人遴选仪式,于是在我这第一个失败候选人之后,你们带着同样的使命、背负着那些人同样的期盼走了进来。”
“我……”杨闻念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里他觉得这个老和尚说的无比在理,但是一切的细节他又完全没有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叫杨闻念,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则无从可知。
好像确如这个老和尚所言,自己被这个‘世界’针对了。
“我不知道……”
“总觉得好像听过不止一次这个回答。”老和尚笑着揉了揉杨闻念的头,“总觉得好像听到这个回答几千上万次了……”
“可能在我之后、在你之前,有成千上万个人曾到过这里吧。我很抱歉,因为我的无能,而让那些人重蹈我的覆辙。”
杨闻念沉默了一会,过了半晌才问,“你是怎么想出这些的?”
“因为这个世界在崩塌。”
老和尚淡然地说,“从4年前开始,1992年,从一个叫作黑天鹅港的港口开始,苏联在西伯利亚的数十个秘密实验室遭到破坏,无数混血试验品出逃,它们体内的龙血让冻土里埋葬千万年的死侍们苏醒,李书文主动请缨前去清剿他们,然后……然后他就和那些死侍一起消失在了西伯利亚的雪风暴里……”
“对此埋骨地内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宣布李书文顺利完成了任务,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他了。”
“整个世界都淡忘掉了这件事以及李书文这个人的存在,而我前去查看过,整个西伯利亚都被无边无际的雪风暴所覆盖,我根本进不去。”
“南极的冰川在加速蔓延,非洲南端已经被冰封;整个澳大利亚已经和外界失去任何联系半年多了;联合国大会出席国家每月都会减少几个……”
“我不知是什么原因,但这个仪式构筑的世界正在崩塌,我能感知到的信息与记忆却随之越来越清晰。好像是这个世界在压制我们真实的记忆,它崩塌的越厉害,我们的记忆和思考越清晰。”
“直到我记起了你。”
“我已经失败了,孩子。”老和尚按住杨闻念的肩膀。
“我觉得……当这个世界彻底崩塌的那刻,我的守墓人遴选仪式应该便会正式失败告终。而你不一样,你终有一天会进入那个属于你的世界、去面临属于你的挑战,和在你之前曾告访过我的成千上万人一样。”
“加油,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