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绍膺鸿绪,嗣登大宝。”
“值家国板荡之际,赖忠臣义士戮力同心,共扶社稷。”
“靖南伯陈望,世笃忠贞,才兼文武。”
“昔虏骑犯阙,卿提锐师北上,奋迅勤王,大破腥膻,使胡马溃北,国威重振。”
“复挥戈扫荡,提师荡寇,夷流氛于秦豫,扫叛贼于南国。”
“及南都沦陷,又得卿振旅克复。”
“锋镝所向,顽梗革心,旌旗所指,黎民安堵。”
“奠我皇舆,俾六庙重光,使万民有托。”
“拯黎庶于水火,安社稷于倾危。”
“其功巍巍,其节凛凛。”
“今特晋尔为靖南侯,加太子少师,赐蟒玉、金册,总督南北直隶及鲁、豫、楚、川、陕军务,节制诸镇兵马,锡以铁券,世袭罔替。”
“山河带砺,永铭卿戡定之劳,钟鼎铭勋,长纪卿匡扶之德……”
江面之上金光细碎,战船随着波涛微微起伏。
江风拂过,卷起帜幡万千。
宣旨的天使身着锦袍玉带,手持明黄圣旨,清朗的声音落下。
“臣某,谨奉制。”
陈望半跪于地,举起了双手。
宣旨天使的锦袍下摆微微颤动,捧着圣旨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
那天使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半步,躬身将明黄诏书稳稳放在陈望那双被铁甲覆盖的手掌之上。
属官双手捧过,快步走向早已设好的黄案,将制书端正供奉。
按照礼制,此刻该行拜礼,可陈望却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鼓乐之声突然响起,那是导引天使离场的鼓乐。
这本该庄重严肃的乐章,此刻听来却像是仓促收尾的残曲。
传旨的天使喉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将所有的言语都咽回了肚中,带着一众从属,重新登上了来时的官船。
注视着官船的逐渐远去,陈望的神色一直保持平静。
传旨的天使刚刚从南京出发之时,他其实就已经得知了圣旨之中的旨意。
原因很简单,这一封圣旨,所有的封赏可以说都是陈望自己的安排。
陈功领平南镇南下,李际遇献城投降,南逃的百官陆续返回南京城中。
京师陷落的消息,已经传来,震动了南国。
不过,局势由不得他们,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
既然京师陷落,先帝殉国,那么必须再立一位新君。
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因为崇祯殉国,三名皇子都没有能够逃至南方的原故,所以南明各方势力在拥立哪一位藩王之上展开了一场场勾心斗角的争执。
不过这一次,立君的问题,却并没有掀起多少的波澜便被确定。
历史上南明的第一位皇帝,是福王朱由崧。
不过朱由崧早已经被李岩在洛阳斩杀,自然是没有办法继承皇位。
而作为历史上第二人选的潞王朱常淓虽然逃到了南直隶。
如果是原本的时空,没有朱由崧的存在,自然是由朱常淓继承大统。
但是,在立君的问题上,如今真正拥有话语权,并非是处于南京的一众百官勋贵。
而是统带着南国诸镇兵马的陈望。
如今实际上掌控着整个南中国的人,无疑便是陈望。
所有人都很清楚,只有得到陈望支持的人,才能够继承大统。
其实对于陈望来说,如今的情势,无论是谁成为新君,都不会对于如今的局势有半点的动摇。
军权,被他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他也不需要朝廷的财政的支持。
河南、湖广、江西、南直隶这些地方都在他的直辖之下。
现在的他,早已经完成了实质性的割据。
只是,对于朱常淓,陈望的心中没有半点的好感。
朱常淓性格软弱,庸碌无能,在朱由崧死后,被推为监国,后竟然开城降清,毫无气节。
哪怕是拥立一个傀儡,陈望也不想让朱常淓上位。
所以如今明廷新立的皇帝,是唐王朱聿键,定年号隆武。
以吴牲、史可法、马士英三人为东阁大学士,分别兼任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尚书。
除了陈望加封为靖南侯外。
陈望还让陈功推动,彻底的将各镇的总兵官,真正的定了下来。
汉中镇镇守总兵官,由胡知义领。
河南镇镇守总兵官,由陈鸣领。
南直隶,平南镇镇守总兵官,由陈功领。
湖广镇镇守总兵官,由周遇懋领。
山东镇镇守总兵官,由高杰领。
四川镇镇守总兵官,由马祥鳞领。
六镇加权为藩,凡各属之兵马钱粮,皆听其自行征取。
同时六镇总兵皆晋封为伯。
以胡知义为昭武伯、陈功为宣武伯、陈鸣为威远伯、周遇懋为定远伯、高杰为兴平伯、马祥鳞为忠武伯。
六镇加权为藩,和历史上弘光朝廷初立之时,弘光朝廷所下达的诏令相仿。
这也是陈望让自己对于地方的征税,更加名正言顺而要求的。
隆武帝朱聿键,确实是一名刚强的皇帝。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论朱聿键心中有再多的想法,手中连一支可以调动的兵马都没有,自然也是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整个南国的兵马,除去两广、福建、江西之外,实际上都是陈望的臣属。
而两广、福建等地的军兵大多都已经在持续的援剿之中损失颇重,仅仅固守本土,防备民变与寇匪都已经是极为困难,根本难堪大用。
而今,南京完全处于靖南军的控制之下。
连守卫皇城的禁军,都是平南镇的军兵。
票拟之权,不在内阁,也不在司礼监,而在于靖南军之中军部。
军政之权,不在巡抚,也不在总督,而在于靖南军各镇之总兵。
“靖南侯……”
陈望目视着放置于香案之上的圣旨。
这个时代,大义的名份仍然重要。
他虽然已经完成了实质性的割据。
但是眼下,仍然需要明廷这个招牌来装饰门面。
单凭原先一个靖南伯的爵位,以及陈望如今的地位与声望,终究难以使得天下万民相从。
在这个时代。
皇帝。
代表着的,是真正的至高无上。
一直到清康熙的晚期,打着所谓的朱三太子旗号反清复明,仍然能够拉起不少的兵马,由此可见一斑。
身为权臣,想要篡位自立。
在宋之前,都必须要经过一系列的步骤。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朝,便是起始。
不过在宋时,陈桥兵变的赵匡胤,却没有经历这一过程。
但是明朝完成一统,迄今已过两百余载,天命皇权的观念再度深入人心。
黄袍加身的事情,难以再现。
现在,陈望也并不着急。
他现在正值春秋鼎盛之时。
国家最高的权力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南国的朝廷,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现在差的。
仅仅只是功绩和名望。
剿灭国内的叛军,击败几次建奴的部队的威望,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改朝换代这一举措。
现如今,最为重要还是维稳。
等到击败建奴,收复北国,平灭闯逆,克复三秦之时。
到时候无论陈望想要做什么。
一切都只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听闻总镇领大军沿运河北上之后,多尔衮便领兵自沛县回援,固守济宁。”
“此前情报司传报,清军在攻陷京师后不久,便征募民夫数万人,在济宁修建堡垒炮台,于运河内部多设障碍,又沉舟船百艘堵塞河道。”
“同时,清军还在运河附近修筑炮台三座,以护持堵塞河道段。”
“而且这里同时也在济南城东部署的火炮射程范围内。”
代正霖看到了陈望投来的眼神,当下明白了陈望的意思,立即将目前的局势汇报给了陈望。
“根据李青山那边的回报,就算是不受任何干扰,清理河道恐怕都要花费月余以上的时间。”
在内陆作战,很多时候水师占据优势,对于战局的影响也不大。
这一点在北方尤其明显,水师占优最主要提供的助力其实还是后勤。
原因很简单,在内河流域实在有太多可以反制水师的办法了。
除去最为让人熟知的铁锁拦江之外,还有的就是如今清军所用的办法。
在航道的浅水区钉入尖头包铁的木桩,这些木桩的作用类似于暗礁,如果来袭舟船不下水清理,直接航行而来,战船的船体会因此而受损。
明时东南倭乱,明军在浙江、福建沿海布设“梅花桩”,也就是水下交错排列的木桩阵,用以限制倭寇的舟船入侵。
另外则是简单粗暴,直接征调一大批的船只过来,将这些舟船全部凿沉沉入水底。
沉船堵塞河道是一种常见的防御手段,沉船所需要的代价虽然颇大,但是得到的结果却是完全值得,进攻方清理堵塞的河道耗时往往良久。
陈望的目光自济宁城的周边缓缓扫过,参谋部那边已经将济宁城周边的清军工事营地全都绘制清楚。
甚至因为情报司的关系,还得到了济宁城一部分清军兵力的布防信息。
盘踞在济宁的清兵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七万人。
兵马组成,主力为满、蒙两部所属的正白、镶白、镶黄、镶蓝,共计八旗,旗兵逾三万。
满蒙的镶蓝两旗,本在豪格的麾下,因为济宁遇警的消息,从河内一路疾驰入援济宁。
汉军两万人,皆为清军的老卒。
除此之外,还有外藩蒙古骑兵两万。
陈望此番领兵北上,除去直属的近卫师之外,共征调七师的兵马,步师十二万人并水师兵马一万五千人,合兵马共计十三万之众。
七师分别为湖广镇下曹变蛟、周遇懋所领的两师。
另外五师都为河南镇兵,分别由陈永福、高谦、李定国、艾能奇、刘文秀五人所领的部众。
这十二万的步师,最为精锐的,作为中坚依仗的,无疑是陈望麾下的近卫师,以及周遇懋、陈永福、高谦麾下的三师。
周遇懋、陈永福、高谦所领的三师,前身虽然也同样是明廷的旧军。
但是时至今日,经过不断的裁汰,大部分的军兵都是依照着戚家军选兵法选出来的良家子,少部分才是明廷的旧军。
三师共有四万四千人,步兵全员列装作为燧发枪的海誓铳,而且,是装备了铳刺的海誓铳。
为了筹备这一战,陈望几乎调集了武库之中所有的军械,甚至还从各军之中抽调军械,填补空缺。
为了筹备这至关重要的一战。
陈望甚至将原先属于汉中镇下的火炮部队全数调集而来。
如今这三师的武备,可以说是整个天下火力最为充沛的部队。
算上近卫营在内,所有的步兵局都配备有作为火力支援的四斤炮,也就是野战六磅炮,共计三百六十门。
营属炮队,每营都有七斤炮十二门,也就是西制的九磅野战炮,作为远程打击的火力。
十五个营合计一百八十门火炮。
师级重炮部队,每师配备二十四斤炮(三十二磅)三门,十八斤炮(二十四磅)八门。
四师有二十四斤炮十二门,十八斤炮三十二门,拥有重型攻城火炮合计四十四门。
另外所领的四师,虽然大部分都是旧军。
但是这些旧军们却并不孱弱。
为了应对清军优势的骑兵,陈望从各营之中挑选精骑,填入四师之中。
铳兵的占比在步兵中已经达到了五成,当然列装的大部分都是没有装备铳刺的海誓铳。
所有的兵马,都是从刀枪之中滚出,从血海之中爬出,完全称得上一句历战的精兵。
披甲率达到了惊人的十成。
甲胄并不统一,并非是全员明甲,这其中大部分的甲胄都是布面铁甲。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甲胄,这样的规模的军队的披甲率,已是绝无仅有。
同时用作辅助支援火炮虽然没有汉中镇多,但是大小火炮也有将近两百门。
十二万的步师,配备大小火炮共计七百余门。
单单炮兵部队的人数,便已经是超过了四千人。
军中其他的部队,披甲步兵有一万八千,燧发枪兵有六万,精骑也有四万之众。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其余军队,难以企及的标准。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各处水师舟船之间萦绕。
岸边万众军兵,高唱着凯歌,昂扬向前。
陈望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他昂起了头,望着伫立在地平线的尽头的济宁城。
周遭一众靖南军的重将亦将目光集中在了陈望的身上。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
陈望只是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便换来了阵阵宛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登陆。”
伴随着船钟的奏响。
百千战船劈波斩浪,向着运河的西岸靠拢而去。
西岸之上,步师的官兵们,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发出山呼。
“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