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中的彭宇还没喘匀了气,汗水自鼻洼鬓角涔涔而下,他揪住领口呼扇着,见一旁水盆上搭着白巾,想也不想抄在手中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随手搭在自己肩头。便听到花厅的方向一阵人喊马嘶,他心中打鼓,一颗心好似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待喧闹声一远去,他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跳到院子中,心中到底记挂夏姜,探头探脑地向花厅走去,离得近了恰看见两名身材健壮的男子从花厅中走出来,吓得他一个激灵,慌忙躲到假山后,待那两人去远了,这才敢走出来。
这一次他不敢再耽搁了,脚步匆匆直向大门的方向而去。
眼看大门在即,忽听身后有人道:“什么人?!”
彭宇原本就心惊胆战,背后这人一嗓子好歹没把他的魂儿吓丢了,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僵硬地转过身来,却见一名下人捂着胸口张着大嘴,显然被彭宇吓得不轻,正是先前花厅中伺候三人的那个,他没好气地道:“小官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彭宇哆嗦着嘴唇,没有说话。
那下人好奇地道:“您这是去哪里?”
“唔...”彭宇好容易回过神来,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出恭。”
下人指了指身后:“茅厕在那边。”
彭宇声音发虚:“我出外恭。”不待下人发问便向大门走去。
“外恭...”下人显然不理解,挠了挠头,将嘴撇了撇:“我还外婆呢,神经病。”
彭宇急匆匆走出大门,这才松了口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扭头向巷口走去,一只脚迈出去却僵在原地,一名陌生的男子正从巷口的方向向里走来,双目阴沉地打量着彭宇。
这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那人走进巷子,唯一的目的地便是赵家。
两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和审视,彭宇看着那男子强健的身形,不觉咽了口唾沫。
如果是夏姜在场,便会认出此人,正是先前一番缠斗过的罗庆。他自早上便在顺天府衙附近蹲守,目睹夏姜与彭宇两人离去,大庭广众之下难以动手,直等到两人走进了顺畅车行,罗庆隐隐察觉到夏姜是在探查赵一航名下的产业,不过他并不担心夏姜会查到什么。
赵一航心思缜密,虽然名下产业众多,但所雇佣的掌柜、伙计大多都是清白之身,就连家中伺候的下人也皆是牙行介绍的,这样即便官府搜查也不会发现任何破绽,真正属于他的人马除了陶记瓷器店之外,其他人如野间、小次郎等人大多潜伏在暗处,这样即使被抓,也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他躲在车马行外,一直等到夏姜上了马车,这才现出身来。
那伙计却是认得他的,赵一航为避免与人打交道,甚少与各掌柜照面,为防止有人中饱私囊,对于各号的账目盘查得极为仔细,这件事不能交给外人去做,罗庆每月来车马行清点库银、誊录账本,以便赵一航核对账目,与那伙计打过多次照面。
伙计一见是他,便毫无保留地将夏姜与店掌柜的谈话讲了,罗庆听得暗自心惊,待听到店掌柜领着夏姜去了赵府,心中更是惊诧,撇下伙计急急追了出去。
只是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夏姜到底先于他一步赶到赵家,他跟了彭宇一路,此时见到他出现在门口,便知道府中一定发生了变故,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彭宇。
彭宇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他三两步下了石阶,将缰绳从拴马桩上解了下来,自己跳上了马车,马鞭轻挥,马车骨碌碌而动。
罗庆已走得近了,彭宇紧张得掌心冒汗,两眼也不看他,只管盯着前方。
双方擦肩而过,罗庆忽地动了!
他探出五指,迅捷无伦地抓向彭宇的肩膀:“给我下来!”
彭宇怪叫一声:“去你大爷的!”他余光一直留意着罗庆的动静,对方一动他便有所察觉,急急调转身子,同时右手狠狠地扬起马鞭向马屁股抽去!
罗庆出手刚猛,势在必得,一把抓在彭宇的肩头。
彭宇的肩上还搭着手巾,罗庆触手湿滑便觉得不妙,彭宇吃痛之下惨叫一声,急力向反向挣脱。
马唏律律一阵怪叫,四蹄攒动,疯了一般窜了出去。
罗庆只来得及将那手巾抓在手中,电光火石之间,两厢交错而过。马车如一阵风似的向前冲去,彭宇歪倒在门框边,无力抽动马鞭,好在这马机灵,经过巷口时转了个弯,迅速消失了踪影。
罗庆恨恨地将手巾扔在地上,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野间和小次郎出现在门口,看到门外的罗庆不觉一愣,罗庆指着巷口,气急败坏地道:“跑了!”
“追!”野间和小次郎跟着罗庆追了出去。
彭宇呼呼喘着粗气,眼泪自眼眶边滑落,罗庆那一掌全力尽出,颇有裂石开碑之势,彭宇肩头好似被火炙烤,又辣又疼又麻,他边哭边骂:“直娘贼,老杆子,险些害老子丢了性命,臭谷雨,老子跟你来京城尽受罪了!”
他转过头来,却见身后数名汉子紧追不舍,这一眼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强自撑起身子用力抽打马股。
马车在巷子里横冲直撞,眼前豁然一亮,冲上了长街。
街上行人被这一变故吓得连连尖叫,匆忙躲避,彭宇尖叫道:“闪开了,出人命了!”
前方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走在路中央,车中坐着一对青年夫妇,撑开窗帘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有说有笑,车夫听到彭宇身后尖叫,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变了脸色。
彭宇也发现了他,这马车拦在路中央,避无可避,急得他声音变了调子:“快闪开!”
那对青年夫妇察觉不妙,透过窗帘向外观瞧,只见身后十几丈外一辆马车疯了一般冲向自己,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扑进男子怀里,男子急声吩咐下人:“老王,快躲开!”
“哦!”车夫对少爷的话言听计从,答应一声从马车上一窜而下,健步如飞向道旁躲去。
男子望着他的背影傻了眼,回头再看,身后马车已近在眼前,轱辘声轰鸣,如炮弹一样向自己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