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塞城,打扫完战场归来的让娜有些疑惑地听着洛萨讲述他方才的经历:“这真的管用?”
“我觉得管用。”
“你就放了几句狠话,他堂堂万王之王,拜火教世界的领袖,能就这么把泰西封和巴格达拱手让给你,再老老实实留在原地,等着向你投降?”
让娜觉得这也太离谱了。
“反正不管他是流亡出逃,还是负隅顽抗,结果都没什么区别,萨珊人的底牌都快输光了,他们已经没有资格继续留在牌桌上了。”
夺取巴格达和泰西封这两个萨珊王朝的中枢,就意味着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即将归于他手,新月沃地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经被他补完,古亚述帝国的全盛版图即将在他手中重现。
“今晚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即刻向巴格达进军!”
...
波斯高原,哈马丹城。
如果说扎格罗斯山脉是横亘于波斯高原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之间的天险,那么哈马丹就是扼守这道天险的门户,地位比之海外帝国攻占的拉赫巴还要更加重要。
亚历山大,居鲁士等多位波斯征服者,都是经此城进入的波斯高原。
哈马丹(hamedan)位于扎格罗斯山脉的西北麓,发源于此的迪亚拉河奔流而下,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汇合后,经巴士拉注入波斯湾。
通过迪亚拉河南端的霍韦赞,沿底格里斯河溯流而上,通往巴格达的道路将会是一马平川,再无任何阻碍可以迟滞鞑靼铁骑的脚步。
此时的哈马丹城下,鞑靼大军已排开了阵势。
数万黑压压的铁骑,井然有序展开的攻城营地,吓得哈马丹人直喘不过气。
哈马丹也是一座雄城。
虽然跟伊斯法罕,泰西封,开罗,君士坦丁堡这种名城没办法相提并论,但常住人口也多达八万之多,手工业和商业凭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颇为繁盛。
若放到西欧去,立刻就能一跃成为比巴黎,伦登威克,亚琛还要宏伟的第一雄城。
此时在城里的议政大厅。
诸多哈马丹的勋贵,神职者们齐聚一堂。
哈马丹的总督沙姆斯丁,麾下有两千披甲骑兵,两千自里海南岸雇佣来的库尔德佣兵以及从市民当中征召来的五千名甲胄俱备的城镇民兵。
若是再征召城里诸贵族的私人部曲,以及市民当中的成年男子登城作战,总兵力能达到两万之多。
只是这个数字看似不小,实则大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怕有城墙作为依托,沙姆斯丁也实在没什么信心能跟这些战绩彪炳的鞑靼人一较高下。
哈马丹很富裕。
但随着战事一起,兵甲军械的价格都是水涨船高,就连战斗经验丰富的雇佣兵们的身价也是倍增,想要雇佣他们,必要同伊斯法罕,内沙布尔,雷伊乃至萨珊中央军争抢。
沙姆斯丁总督显然没这个资格。
列席的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脸色都是颇为难看,他们完全没料到鞑靼人还未完全征服波斯,就要继续西进去进攻美索不达米亚了。
“总督大人,鞑靼人如今已兵临城下,我们该如何退敌?”
“是啊,总督大人,您的求援信发出去了吗?巴赫拉姆陛下是如何回复您的?”
沙姆斯丁长叹了口气:“如今帝国西境,法兰克人大军压境,业已兵临哈迪塞城下,巴赫拉姆陛下已经把所有机动兵力都派给了阿里阿塔贝格,此时如何有余力支援我们?”
他尚且还不知道哈迪塞城已经沦陷的消息,萨珊高层对此特地做了掩盖,只说是法兰克人兵临哈迪塞城下。
“这种时节,我又如何知晓退敌的方略呢?”
一位身着华服,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商贾出身的贵族轻咳了一声:“总督大人,时局艰难,非您之过。”
“伊斯法罕城坚墙厚,有丁口二十余万众,披甲之士两万,兼有多位大师坐镇,尚且无法抵挡鞑靼人的兵锋。破城之时,满城民众,勋贵,教士皆不得幸免,整座城市险些被夷为平地,如今我哈马丹城一隅之地如何抵抗得了鞑靼人的铁蹄呢?”
沙姆斯丁眉头微皱,有些意动:“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不动刀兵,直接向鞑靼人投诚?”
他不是不知兵事的人,但正是因为知兵,才觉得哈马丹以一城之力根本无法抵抗那些如狼似虎的鞑靼士兵,这些人绝非普通的游牧骑兵可以相提并论的。
“不可!”
一个流亡贵族大怒道:“鞑靼人贪婪,且索取无度,如果放下武器,岂不是相当于将自己放到了这些野蛮人的砧板上,任由他们索取吗?”
立刻有人争辩道:“可是我们根本赢不了。”
流亡贵族大喊道:“赢不了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了萨珊,为了所有罹难者,为了圣火永燃,难道哈马丹人都是如此贪生怕死吗?”
回想起他的故乡沦陷之时,那一场惨烈的大屠杀,他的一对眼眸像是燃着炽焰:“在座诸位都是地位崇高,道德杰出之士,难道愿意为了苟活一时,就屈膝成为鞑靼人的奴隶吗?”
流亡贵族锐利的眼神盯着这些贪生怕死之徒,一时间这些身份地位都在他之上的贵人们,竟没有一个敢于直视他的。
哈马丹的商业氛围浓郁,大多数勋贵都是出自市民阶层,骨子里就缺乏军事贵族所具备的尚武精神,鞑靼人对于被征服地区的铁腕手段,已经深深震慑到了他们。
“呵,没想到哈马丹满城勋贵,竟都是一群懦夫,早知如此,我就该带人到霍韦赞去。”
流亡贵族冷笑了一声:“沙姆斯丁总督,打开城门吧,我和我的士兵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沙姆斯丁一时间有些羞愧道:“非是我等懦弱,实在是鞑靼人手段残忍,实力强大,为一城百姓之性命,我不得不寻求保全之法。”
哧——
刀锋戳破皮肉的声音传来。
方才劝谏沙姆斯丁投诚的富商模样的贵族,冷冷地拔出了从流亡贵族体内抽出的锋刃。
“纳扎尔,你这是在做什么?”
沙姆斯丁又惊又怒。
“鞑靼人从不会放过抵抗者,倘若任由他离去跟鞑靼人开战,岂不是有可能将我们也拖下水?他的故乡被鞑靼人屠了,在座的诸位可还没有。”
纳扎尔对沙姆斯丁的惺惺作态有些不满。
“总督大人,我已跟鞑靼人的首领,术赤汗取得了联系,只要您愿意献城投降,并且提供给西征大军足够的军需,使大军通过扎格罗斯山隘,就许诺仍旧保留诸位原有的地位和待遇不变!”
“这...”
沙姆斯丁迟疑了片刻,眼见众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得无奈道:“也罢,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做吧。”
纳扎尔径直蹲下,割取了流亡贵族的头颅。
沙姆斯丁忍不住问道:“你已杀了他,为何还要亵渎他的尸体呢?”
在拜火教的教义里,死者需保证尸身健全,方能焚化后魂归天国。
“他既已身亡,反正也感觉不到了,为何不借他头颅一用,作为取信于鞑靼人的信物呢?”
纳扎尔理直气壮道:“此外,我还需总督大人派人,剿灭掉此人的亲信,卫队,将他们的头颅一同随我运送出城。”
他说着,不等沙姆斯丁答复,便转身离去。
他已经看透了这位虚伪的总督大人,却一点也不想给沙姆斯丁这个台阶下,脏活儿都让我做了,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沙姆斯丁有些尴尬地迎着心腹们投来的视线,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照纳扎尔说的去做。
只是到底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强行挤出了两滴泪珠来:“都怪那些卑鄙的法兰克人,竟跟鞑靼人联手,致使我们左右不能相顾,不然若有陛下全力支持,我非要跟这些鞑靼人战斗到最后一刻,纵使阖族尽没也无怨无悔。”
一众勋贵们也都面露悲色:“总督大人节哀,我们暂时投靠鞑靼人也只是无奈之举,想来即便是巴赫拉姆陛下知道了,也会宽宥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