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前跪着的那个年轻身影,以及宝座上那位决定着帝国命运的青年天子身上。
崇祯皇帝朱由检的目光扫过殿下垂首肃立的百官,最后落在朱信身上,沉吟片刻,朗声道:
“朱信平定辽东,擒获伪酋,功在社稷,彪炳史册。朕擢升尔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授特进光禄大夫,封宁远伯,岁禄一千二百石,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诏令一出,满殿皆惊!
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这是正一品的武职京官,虽在明中后期实权已大不如前,但地位尊崇,已是武臣的巅峰之一。特进光禄大夫是从一品的散阶,更是荣衔。
而宁远伯!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世爵!这可比提携朱信的袁崇焕地位高得多了。
自大明开国以来,非军功不得封爵,而到了崇祯年间,爵位更是吝啬无比。袁崇焕苦守宁远、击退努尔哈赤,也未曾得封伯爵。朱信以弱冠之龄,竟得封伯爵,虽只是第三等的伯爵,但“世袭罔替”四个字,意味着朱家从此迈入了大明顶级勋贵的行列!
这赏赐,不可谓不重!足以见得皇帝对此次大捷的满意程度,以及对朱信其人的看重。
一些与朱信交好或有利益关联的官员,如王在晋等,脸上露出喜色。而更多的大臣,尤其是那些科道言官和一些老牌勋贵,则面色复杂,羡慕、嫉妒、疑虑……种种情绪交织。
朱信也是心中一震,赶紧叩首道:“陛下隆恩,臣惶恐!然平定辽东,乃是将士同心之功,臣不敢独享此殊荣,恳请陛下……”
“欸,”崇祯打断了朱信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朕赏罚分明,卿之功绩,足当此赏。莫非卿觉得,朕的赏赐轻了?”
“臣不敢!陛下天恩浩荡,臣……叩谢陛下隆恩!”朱信知道此时再推辞就是矫情,甚至会引起猜忌,连忙叩头谢恩。
“平身吧。”崇祯抬了抬手,语气依旧平淡。
朱信站起身,垂手退回班列,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
封赏并未结束。崇祯接着又对此次出征的有功将士进行了封赏。张铁豪因功升任都督佥事,实授团山营参将,其他各级军官也各有升迁赏赐,阵亡将士抚恤加倍。团山营上下,可谓人人沾恩。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封赏已毕,该讨论如何处置皇太极以及辽东后续事宜的时候,崇祯皇帝话锋突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
“朱信,”崇祯的目光再次投向朱信,“你奏报中提到,伪酋皇太极在押解途中,曾写下一封规劝部众投降的书信,并由你刊发辽东?”
来了!朱信心中一紧,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出班躬身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臣以为,皇太极虽已是阶下之囚,但其在女真、蒙古诸部中仍有威望。由其亲笔书信招降,可瓦解残敌斗志,减少我军剿抚成本,利于辽东早日安定。此事臣已具本上奏,并附有书信译文副本。”
“嗯,你的考量,不无道理。”崇祯微微颔首,但随即语气转冷,“不过,朕还听闻,在此书信中,皇太极竟对其部众言道,若不愿归附代善,可……‘归朱大帅统之’?朱爱卿,此事,你如何解释?”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什么?归朱大帅统之?”
“这……这皇太极是何居心?”
“朱将军当时为何不加以删改?”
一些原本就对朱信不满的御史言官,立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朱信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再次跪下,声音清晰而沉稳:
“陛下明鉴!此事臣在奏本中亦有提及。皇太极包藏祸心,此言确实存在,其意在离间臣与陛下之君臣关系,亦想为臣招致猜忌,其心可诛!臣得到此信后,本欲删改此条,但转念一想,若加以删改,反而显得臣心中有鬼,落人口实。”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崇祯审视的眼神:
“臣之心,天日可表!臣之一切,皆是陛下所赐!团山营将士,皆是大明忠勇之士!女真部众若真心归附,自然当归附大明,受辽东都司、受朝廷节制!臣朱信,绝无私蓄部众、养寇自重之心!此条虽未删改,但臣刊发书信时,已严令属下对诸部申明,凡愿归附者,皆需遵从大明律法,接受朝廷安置,绝无第三条路可走!皇太极之妄言,正可彰显其临死挣扎之丑态,亦反衬我大明堂堂正正之王师气度!臣行事或有考虑不周之处,然此心此志,唯天可表,伏请陛下圣裁!”
朱信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既点明了皇太极的离间之计,又表明了自己的坦荡和忠诚,将“归朱大帅统之”这个敏感问题,巧妙地化解为敌人拙劣的挑衅和自己对朝廷的绝对服从。
崇祯静静地听着,手指依旧轻轻敲击着扶手,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卿之忠心,朕已知之。起来吧。”
“谢陛下!”朱信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暂时过去了。
“不过,”崇祯接下来的话,让朱信的心又提了起来,“辽东虽定,然百废待兴,女真诸部,尤其是代善所部,仍需善加抚驭。朱爱卿久在辽东,熟知夷情,朕意,擢升你为辽东总兵官,挂平虏将军印,总督辽东诸军事,镇守宁远、锦州等处。”
总兵官,挂将军印,总督辽东诸军事!这几乎是给予了朱信在辽东地区的最高军事指挥权!其地位,直接远超袁崇焕了。
“然,”崇祯语气再次转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京营乃国家根本,亦需得力干将整顿。朕意,团山营此次入京之两千精锐,便留驻京师大营,归都督府统一调遣,充实京营兵力。朱爱卿可于辽东重新招募劲卒,一应粮饷器械,朕令户部、兵部优先拨付。”
图穷匕见!
朱信心中雪亮。皇帝这是明升暗降,既要利用他在辽东的威望和能力稳定局势,又要削其直接掌握的嫡系精锐!团山营这两千百战老兵,是朱信起家的根本,战斗力远非寻常明军可比。将他们留在京城,无异于斩断了朱信最锋利的爪牙。
既要用你,也要防你。既要你为他镇守边疆,又不让你拥兵自重。
这就是帝王心术!
殿内众臣也都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一时间神色各异。王在晋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王德化等太监脸上,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朱信知道,此刻绝不能表现出任何犹豫或不满。他当即再次跪倒,声音甚至比刚才更加坚定:
“臣,领旨谢恩!团山营将士能入卫京师,拱卫陛下,是他们的荣耀!臣定当在辽东为陛下再练新军,扫清残虏,永固边疆!”
他的反应如此干脆利落,反而让崇祯有些意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爱卿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崇祯的语气终于透出了一丝真正的温和,“今日便到此,退朝吧。朱爱卿且留步,朕在乾清宫备下便宴,与你细说辽东之事。”
“臣,遵旨!”
朝会在一片复杂的气氛中结束。朱信叩首谢恩,缓缓站起身。
看着崇祯皇帝离去的背影,又感受到身后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朱信知道,他人生中另一场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爵位、高位、看似更大的权力……与之相伴的,是君王的猜忌、同僚的嫉妒、以及被剥离核心力量的现实。
但他的心中,那片关于东北亚商路、关于更广阔天地的蓝图,却愈发清晰起来。
? ?其实,这些年也用其他号写了不少小说,以后这个号也继续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