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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泼墨,四海帮总舵内,屋檐角落里的风灯在晚风中摇曳,将草木的影子拉得短长不一,宛如撞撞鬼影。

今夜是鱼儿的认干娘,潘奎在四海帮内为他们准备的晚宴,宴罢,崔娇被鱼儿留在了四海帮内。崔娇凭栏立于客房外的小轩,指尖冰凉。

自那夜,刘璟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但她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潘奎身旁的那个何师爷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略过她身上时,总是带着难以言喻的审度,如同暗处的毒蛇,冰冷而耐心。

她拢了拢衣襟转身回房。桌案上,鱼儿白日里把玩过的那只鲁班锁还散放着。她信手拿起一块榫卯,指尖蓦地一顿,借着烛光,她发现木块内侧刻着几个比蚊子还细小的符号,非篆非隶,结构奇诡。这不是孩童的涂鸦,更像是一种密码。

她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将所有木块收集起来,就着灯火仔细拼凑,当最后一块榫卯归位,那些散落的符号连接成一句完整的警告:镜中有眼,速离江宁。

没有落款,字迹有种刻意的板正,仿佛书写者极力掩饰本身的笔锋。是谁?能在何师爷的眼皮下,通过鱼儿将这样的警示传递给她。

翌日,崔娇来到城中最大的银楼“玲珑阁”,为鱼儿打制长命锁。这是她与刘璟约定的掩护,借着挑花样互通消息。

雅间内,檀香袅袅。刘璟已经易容成富商模样等候。听完崔娇的叙述,并看到鲁班锁上的密语后,他的神色凝重如铁。

“京里出事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的人,在递送第一份密折的途中。。。。失踪了。”

崔娇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刘璟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更蹊跷的是,墨香斋三日前已经悄然易主,新东家查不到任何脚跟。我们之前掌握的那条线断了。”

消息走漏了!一股寒意顺着崔娇的脊背攀爬。

“何师爷背后,绝非仅止于东宫属官那么简单。”刘璟的指节轻轻敲击桌面,“他能如此迅速、精准地掐断线索,其在京城的力量,深不可测。这江宁城,如今已成危局。”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塞入崔娇手中,令牌上仅刻着一道蜿蜒的水波纹。“拿好它。若情势危急,去城西‘听雨楼’,亮出此物,自有人接应。”

返回四海帮总舵时,已是午后。崔娇刻意绕行经过何师爷独居的“静思园”。园门紧闭,她却注意到角门处的泥地上,有几道新鲜的车辙印,辙痕深重,绝非寻常马车,倒像是载重不轻的货车。空气中,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非兰非麝,带着点硝石的凛冽。

当夜,崔娇辗转难眠。子时刚过,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头鹰啼叫——这是刘璟与她约定的警示信号。

她悄然起身,贴近窗缝。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院墙,方向直指潘奎所在的正院“威虎堂”。与此同时,另一道矫健的身影从何师爷“静思园”的方向潜出,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崔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出那第二个身影是刘璟身边的暗卫首领“影”。他们显然也发现了何师爷夜半异动。

片刻后,威虎堂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兵刃交击之声,随即一切重归寂静,静得令人心慌。

崔娇正焦灼间,房门被轻轻叩响。门外是鱼儿贴身的哑仆老苍头,他神色惊惶,手中紧紧攥着一本边缘被烧焦的蓝皮账册,不由分说地塞进崔娇怀里,又指了指威虎堂的方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随即匆匆消失在黑暗中。

崔娇来不及细想,刚将账册藏好,院外便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

“搜!有贼人潜入,帮主遇袭!”何师爷冷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确保崔夫人安全!”

房门被粗暴推开,何师爷站在火光中,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崔娇的脸和她身后看似平静的房间。他的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她微微凌乱的衣襟上。

“深夜惊扰夫人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眼神却锐利如钩,“只是帮内混入了宵小,为安全计,还请夫人移步,暂居‘安全之处’。”

这分明是软禁!

崔娇心知无法抗拒,只能强作镇定地点头。在被“护送”离开的路上,她与一名低头疾行的帮众擦肩而过,对方指尖一弹,一枚小小的蜡丸落入她袖中。

直到被送入一间守卫森严的厢房,崔娇才就着昏暗的灯光展开蜡丸里的纸条。上面是刘璟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潘奎重伤昏迷,账册为饵,勿信,勿动,待援。”

账册是饵?那老苍头…是何师爷的人?这一切,包括那鲁班锁的警告,难道都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她立刻取出那本蓝皮账册,快速翻阅。前面几页确实记录了部分军械交易,数目惊人。但翻到后面,她瞳孔骤缩——账目记载的格式、墨迹,甚至纸张的新旧程度,都出现了细微的断层和不协调。这是伪造的!一本精心炮制、真伪掺半的假账!

何师爷想用这本假账引谁上钩?刘璟?还是…京城里更高层次的人物?

三天过去了。潘奎重伤未醒,总舵内外戒备森严,许进不许出。何师爷以稳定帮务为名,暂代帮主之职,迅速清洗了几名潘奎的忠心旧部。四海帮,正在无声无息中易主。

崔娇被严密监视着,度日如年。她不知道刘璟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外界的任何消息。直到第四日深夜,那个传递蜡丸的帮众再次冒险出现,从窗缝塞入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

“子时,火起,西角门。”

时辰将至,崔娇握紧那枚玄铁令牌,屏息以待。当子时的更梆声幽幽响起,总舵东南角的库房方向,突然爆起冲天的火光和巨大的爆炸声!那声响震耳欲聋,绝非普通走水,分明是火药所致!

“走水了!爆炸了!”呼喝声、奔跑声、惨叫声瞬间撕裂夜的宁静。

混乱中,监视崔娇院落的守卫也被吸引了过去。她趁机披上深色斗篷,按照纸条指示,悄无声息地潜向西角门。

西角门处果然一片混乱,无人看守。她正要推门而出,身后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嘲弄:

“夫人,这夜深露重的,欲往何处去?”

崔娇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缓缓转身,只见何师爷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数名眼神凶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他手中把玩的,正是那本蓝皮假账。

“这本账册,夫人可还满意?”他慢条斯理地问,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可惜,它等不到该看它的人了。至于刘大人…此刻想必已在黄泉路上等候夫人多时了。”

崔娇的心直坠深渊。她明白了,那鲁班锁的警告、老苍头的送册、乃至今晚的爆炸,全都是何师爷精心设计的连环局。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刘璟和她!那本假账,不仅是诱饵,更是测试,测试他们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能接触到哪一层级。

她握紧了袖中的玄铁令牌,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倚仗。听雨楼,还能去吗?那里,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何师爷一步步逼近,黑衣人呈扇形围拢过来,切断了所有退路。

“夫人,是自己走,还是…”他阴冷地笑着,未尽之语充满威胁。

崔娇抬眼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火光在她瞳孔中跳跃。她不知道刘璟是生是死,不知道这迷局深处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她只知道,手中的令牌和怀里的假账,已成为风暴的核心。

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