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我的性命发誓！我做得到！”
“好啦，放松点。”
满足了一下逗弄男人的恶趣味，欧菲莉亚举起一只手，让士兵们放下枪口：“继续说。”
“我不想他们就这样死掉！”
提里奥喘着粗气，眼眶通红，死死瞪着欧菲莉亚的脸，几乎是咬紧牙关扯出了每一个字：“我就只想要这个！夫人！你承诺过的！你承诺过保护那些投靠你的平民，不管是克罗地亚人、塞尔维亚人还是穆斯林！你说出过这个承诺！你也正在实现它，不是吗？！”
“我恳求你......”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从干裂嘴唇里蹦出的音节带着些许哽咽：“我上岸的时候和一些士兵谈过，那些曾经的克族士兵，他们都说你很公正地对待所有人。我知道，我知道或许你确实只是不在乎，但，现在这就是最好的，这对所有人都一样好。”
“你说得对，提里奥将军，我确实是不在乎。”
欧菲莉亚摆摆手，顺嘴给男人起了个外号：“我要的是秩序和稳定，但我听你这意思......你都开始关心起我地盘上居民的安全了？容我提醒你一下，我这可有不少塞族人和穆斯林呢，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想回到自己同胞的地盘里去。”
“我出生在这里，夫人。”
提里奥站直身体，谈话进行到此，他反而平静下来，两排牙齿不住地上下碰撞，似乎这样能够为说出的话增添几分力量：“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成家，我在这里失去了我的挚爱，我的孩子，我的兄弟......
可回到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维萨尼科并不是这样，那时候的维萨尼科没有这么多仇恨，没有这么多死亡、混乱，它很平静，很普通，大家虽然信仰不同，种族不同，可是愿意相互接纳。
我怀念那段时光，那时候我们称呼自己为南斯拉夫人。”
他停顿了好几秒钟，却依旧盯着眼前的脸：“现在的我，每天醒来都要问问自己，今天该去恨谁，该朝什么人开枪，紧接着我才发现我已经恨不起来，塞族人也好，穆斯林也好，我真的累了，我只想停止这一切。”
“我们说得够多了。”
蝰蛇夫人轻轻摇头，抬起一只手制止他继续讲话。
“夫人......”
“闭嘴。”
独臂男人的嘴张合几下，没再说出话来。
“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犹豫的时间，更何况它对我本身也没什么坏处，所以好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能耐，但如果你浪费了我的时间和精力，死的可就不只是名单上这点人了。”
欧菲莉亚站起身，走到提里奥跟前，嘴里叼的烟头几乎要触到男人的鼻尖上：“你听懂了吗？”
“......我明白。”
“那走吧，跟我去情报室。”欧菲莉亚半点也不想浪费时间：“我们今天就理清楚基本的行动方案。”
这活她很熟练。
事实上，有了提里奥这个内奸带来的各种情报，欧菲莉亚在几个小时内就拟好了行动计划，她对于这些克族士兵另有想法。
自己现在确实很缺人手，完全可以借助一下克族士兵的力量，前提是眼前这位“独臂将军”真有能耐控制住他们。欧菲莉亚并不太关心提里奥·洛林过往的经历，眼下两人的目标算是基本一致，她也有理由考虑将对方扶上维萨尼科的领导地位。
毕竟自己没那么多精力放在这，有一个愿意协调各族矛盾的人总是好的，更何况对方也有经验，还能拉出一小批忠于自己的拥趸。
可如果事情出了岔子......
那大概只能用老办法了。
克族人若是不管不顾继续头铁，就杀到他们害怕为止。
第二天清晨，欧菲莉亚把提里奥赶去睡觉，自己拉着萨洛维奇完善刚刚出炉的计划。
因为要深入一个满是敌军士兵的区域，她这次准备独自行动，可不想让手里为数不多的精锐小队折损在河对岸，毕竟数量差距太过悬殊，一旦发生正面冲突，在没有强力支援的情况下，也很难坚持太长时间。
偏偏自己这边还没什么射程5公里以上的远程火力。
也不能说没有。
几门备弹不算太多的重型迫击炮，堪堪能够打到河对岸半公里内；还有一门破旧的苏制d-30 122mm牵引式榴弹炮，属于烂在仓库里的货，这玩意射程倒是能上15公里，然而查看过库存备弹状况以后，欧菲莉亚和萨洛维奇觉得这玩意原地爆炸的概率更高一点。
何况蝰蛇帮还没有能够熟练操作这种武器的炮兵，技能点全投到迫击炮上去了，现在要么从居民区找找有无藏匿的大龄炮兵，要么打电话问问尼可莱和伊本那边是否存在相关人才。
所以欧菲莉亚很快就将支援计划抛掷脑后。
即便如此，7号码头也会全面战备。
河对岸那帮克族士兵可是有重炮的，虽然数量同样不太多，可已经完全能够对蝰蛇帮的地盘展开小规模炮击。为预防这一情况，欧菲莉亚命令7号码头及附近的居民区紧急疏散，做好准备。
夜幕降临，行动开始。
破旧渡船发出沉闷的引擎咆哮声，缓缓驶离河岸。
提里奥忍不住又看向对面的欧菲莉亚。
他是真搞不懂这个女人什么想法，居然选择独自上船，再看看她这身东西，一把AK自动步枪、两支斯捷奇金冲锋手枪和几柄短刀，一背包的备用子弹，然后连防弹衣都不穿，她真不怕遇到突发情况吗？
自己都有些心里没底的......
“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欧菲莉亚掏出匕首，将其放到指尖不停地灵活翻转：“放轻松点，要是我死在你那些同胞手里，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男人并未接话，只是摇摇头，继续吊着一脸沉重的表情。欧菲莉亚也不再打扰他，把AK往地板上一杵，望向平静地萨瓦河面。提里奥能够悄悄跑来找自己当然有原因，河对岸一些哨点完全由他的人掌管，从根源上杜绝了风险。
又过去大约五分钟，渡船顺利靠岸。
“别看了，达沃尔少尉！”这一站到手下士兵面前，提里奥就换了一副面孔，声线平稳、中气十足：“准备好车，我们马上......等等，先去无线电台那里，把电台开起来！”
“是。”那个名叫达沃尔的中年士兵立正敬礼，忍不住又瞟了欧菲莉亚一眼，才转身往哨点中央区域走。蝰蛇夫人没去管远处那些士兵们打量的目光，自顾自点起一根烟，等待提里奥用无线电台联络其他下属。
“可以了，我们，上车吧。”
提里奥放下话筒，靠着椅子长出一口气。
“那就快点起来。”欧菲莉亚用手指夹开烟蒂：“你早就已经决定要做了，还没犹豫够吗？”
“你说得对。”提里奥用力撑着膝盖站起身，他已经把无线电联络台周围的士兵都赶出去了，此刻除了欧菲莉亚，也没人能观察到他快要皱成一团的脸：“我只是......我不敢相信我真这样干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欧菲莉亚耸耸肩膀：“虽然我确实不希望第二次的对象是我，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见过太多了。如果你觉得我在说笑，那也挺好，希望这永远只是个玩笑。”
提里奥看着她，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又长叹一口气，整理好衣领大步走出房间。达沃尔少尉已经准备好载具，一列由三辆吉普车组成的队伍立刻发动起来，先后开出哨点。
“卡门尼察（Kamenica），对吧？”
司机由提里奥亲自担任，后座也没有别人，欧菲莉亚索性摊开一张纸质地图：“克罗地亚语的意思是......石头？堆满石头的小镇？怎么听起来像是大量堆埋无名尸体的地方？”
“你猜对了，差不多就是这样。”提里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路面状况不甚理想，吉普车开得一晃一晃，连带车头两束灯光也忽上忽下的，晕车选手看一眼都要哭出声。
路边一团黑影掠过。
蝰蛇夫人转头看去，那是一辆被炸毁的装甲车。
前方紧接着又出现了黑影。
车灯一晃而过，显现出半截直升机的尾翼，就这么斜着插在地上，看起来如同一尊凄凉墓碑，尽管时间短暂，欧菲莉亚还是看清了尾翼边缘系着的布条。
“这片土地......”
驾驶座传来提里奥干涩而疲惫的声音：“你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这幅景象，有些蠢货到处说战争结束了，但其实根本没有。他们看不到这里，看不到这里的士兵们依然在战斗，特别是年轻人，他们中的很多成员本该拥有一段漫长的人生，却要死在这种没有尽头、没有意义的仇恨冲突中。”
“啊......见鬼。”
欧菲莉亚无奈的摸摸额头：“你如果想让我等会少杀几个人，大可以直接和我说的，不用跟我来这套。”
“我知道你听得懂。”
提里奥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又挪回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这样觉得，可能我太久没有和别人讲过这些事情了，我就是觉得你听得懂我说的每一句话。”
“那又怎么样呢？提里奥将军，最该听懂的人可不是我。”
车里响起打火机的动静，再也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