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接受了这个挑战之后,普路托斯反倒是轻松下来。
她完全相信唐三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勇气,故而根本不会去担忧过程与结果。
在等待返回神界的时间里,她每日的工作就是沉下心来统计深渊内的金属。
不过因为这实在是一项数量巨大、难以估量的繁琐工作,她特意拽上了阿波罗一起。
美其名曰帮忙,实则也是想借此机会,再多向他了解一些如今神界发生的具体变化。
“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玛尔斯已经返回神界了呢?”
普路托斯一边清点着一种暗紫色的金属数量,一边状似随意地问着。
“早些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阿波罗头也不抬,语气带着点没好气的反问。
“难道说了,你就能立刻放下这里的一切,跟我回去了?”
“那不能。”
普路托斯回答得干脆利落。
阿波罗闻言,当即又翻了个白眼,顺手就把刚拿到手上、正准备记录的一块青绿色金属给扔回了原处,动作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情绪。
普路托斯用余光瞥了一眼,心下评估了一番。
还行,流风青金的库存还有不少余量,扔个一块两块的,倒是不打紧。
她问起玛尔斯,固然是稍微了解一下如今的人员动向。
但更多的,或许还是源于对阿波罗的一丝埋怨。
如此重要的旧友消息,他竟然提也不提一句。
当初的五大元素主神,只剩下她与玛尔斯还是旧人。
严格来算,他们两位土与金的神只,相伴守望的岁月,远比她和后来和阿波罗他们相处的时间,要长得多。
“玛尔斯可没有你这么固执,再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就直接返回神界了,如今虽然在神殿内闭门不出,但是好在他人是在的,哪像你?”
阿波罗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就在普路托斯要回怼两句的时候,才悻悻地安静下来。
得到答案?
是啊,每一个从神界下界来的神只,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内心深处不都希望寻求一个答案,或是达成某个目的吗?
只是看起来,玛尔斯和千明涵似乎要比自己想得开。
耳边突然传来阿波罗的一声苦笑,普路托斯抬头瞥了他一眼。
随后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找到答案了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阿波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紫色的眼眸深处,掠过复杂的光芒。
“普路托斯,你知道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几乎不加掩饰的烦躁。
“我最烦的就是这样!你也是,珀伽索斯和忒弥斯也是!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看得比谁都明白,却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等着我亲口说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积郁的情绪都压下,语气带着几分质问和无奈。
“怎么?你们就一定要亲耳听到我的那些...所谓的心里话,才能罢休吗?”
阿波罗消失了,随着他的骤然离去,那些原本被他神力托举在半空,尚未完成清点的金属纷纷失去了支撑,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珍贵的矿石碎了一大半,神光都黯淡了几分。
普路托斯看也不看那些损毁的金属,脸上没有丝毫心疼的神色,只是带着一丝担忧,望向那道金光消失的深邃通道方向,微微蹙了蹙眉头。
以她对流火的熟悉程度,又怎么会没有看出马红俊体内的凤凰本源力量属于谁呢?
她一直装傻充愣,避免在任何交谈中提及这段尘封的故事,也正是怕不小心勾起了阿波罗的伤心往事。
而且,据马红俊所说,在遇到自己之前,他们与阿波罗已经遇到好几次了。
普路托斯并未亲身经历过爱情那复杂炽热的滋味,但作为旁观了无尽岁月的古老神只,她或许能够明白。
在漫长到近乎永恒的神生中,能寻到一个志同道合、能够彼此理解、相互陪伴的存在,是一件多么幸运且意义重大的事情
光看珀伽索斯和忒弥斯就知道了,那两位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萦绕周身的和谐氛围,就是最好的证明。
以往,每次三大巨神同时出现的时候,忒弥斯和珀伽索斯总是自然而然地凑在一处,形成一个旁人难以介入的气场。
无形中将性格本就带着几分孤高与炽烈的阿波罗,衬托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略显多余。
而这种现象,直到流火的出现,才逐渐缓解。
那个时候,流火还是以男装示人,普路托斯无法确定他们的关系究竟是不是像忒弥斯与珀伽索斯一样。
但至少,阿波罗身边,也终于有了一个能与之并肩,驱散那抹孤寂的身影了。
“流火,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帮他,阿波罗,心里太苦了。”
普路托斯喃喃开口,她知道,阿波罗外表看似刚强炽烈,如同永不熄灭的太阳,内里却敏感脆弱极了。
连这些没有生命、仅仅失去神力托举的金属摔在地上,都是一块一块、分崩离析的。
又何况是眼前这个,不得不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他呢?
事实上,在神只的法则中,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彻底的灰飞烟灭。
即便是像流火那样,看似完全消散于天地之间,也总会因曾执掌的权柄与强大的神魂,在世间留存下一抹无法彻底磨灭的痕迹。
那痕迹,可能是掠过山巅的一缕暖风,可能是洒落清晨的一丝光雨,或许,就只是路边一块被阳光晒得温热的普通石头。
这对于寿命短暂、感知有限的人类来说,或许只是一种寄托哀思的浪漫说辞。
但对于与法则同寿、感知天地本源的神只而言,这却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说不好这究竟是天道给予的仁慈奖励,还是更为残酷的漫长惩罚。
承担了世界职责的他们,即使在肉身与大部分神魂消散之后,也总会残留一抹微弱的、对世间的感应,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提醒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因此,普路托斯才会对着空寂的深渊,发出这样一句近乎祈祷的低语。
她希望,流火消散后仍旧留存于天地之间的那一抹微弱感应,能够感知到阿波罗深埋于心的痛苦与思念。
希望那缕痕迹,能化作一丝温柔的风,一滴温暖的雨,或者仅仅是梦中一点模糊的光晕,时常进到阿波罗的梦里,与他相见。
哪怕只是在虚幻的梦境中,能稍微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缓解那份蚀骨的孤寂与悲哀,也是好的。
外面,唐三已将小舞、戴沐白和朱竹清三人聚在了一起,将方才在地底与金神的对话以及修复神装的任务,尽数告知了他们。
“所以,小三,是你来修复我们的神装?”
唐三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下压着,流露出些许沉重的神色。
他有些为难地点头,声音里带着慎重。
“应该是这样。我看金神前辈的意思,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要等到日后我们返回神界,再另寻时机了。”
没有知道,“日后”究竟是何时,又需要付出何种代价,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眼前由金神亲自铺就的这条路,虽然伴随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却是看得见、摸得着,最直接,也最稳妥的一条路。
它直接将修复的结果呈现在眼前,免去了未来无尽的等待与不确定性。
正是基于这份清醒的权衡,明了其中孰轻孰重,唐三才会在深思熟虑之后,最终选择应承下这个考验。
“好啊,太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我们在场给你打气吗?还是说需要我们暂时回避,免得干扰你?”
戴沐白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自己的神装塞到唐三手里。
虽然成神后神装的使用频率不高,但是每每看到铠甲上面深浅大小不一的伤痕,戴沐白还是很心疼的。
“你先别着急,听三哥把话说完。”
朱竹清伸出纤手,一把轻轻摁住了戴沐白那激动得想要比划的手腕,清冷的嘴角难得地牵起几分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自从她那一天主动联系戴沐白,坦言思念之后,这人就像是瞬间被点燃了引信,情绪外露得近乎疯狂。
以往朱竹清只觉得奥斯卡和马红俊的性子跳脱闹腾,戴沐白还算得上是沉稳持重。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当初看走眼了。
这家伙心底里藏着的火热与直率,一旦被引动,可比那两个人还要来得汹涌澎湃。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朱竹清掌心微凉的触感,戴沐白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极其自然地反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入了自己怀中。
“好,听你的。”他从善如流,低头对朱竹清笑了笑,这才重新看向唐三。
“小三,你继续说,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我,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唐三张了张嘴,原本在脑海中组织好的、关于修复风险和一些注意事项的沉重话语,被戴沐白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互动硬生生打断,那根紧绷的弦一松,情绪竟是接续不上了。
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甜蜜对视的两人,他只觉得方才的担忧和压力,在此刻这弥漫着温情与信任的氛围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小舞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灵动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促狭地看向朱竹清,打趣道,“竹清,可真得谢谢你让我们看到了隐藏款的戴老大,这可不多见啊!”
调侃完,她转向唐三,目光变得越发温柔而坚定。
“哥,我明白你的顾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但是,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始终相信着你的我们。金神前辈不是说了吗,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维持现状,神装并不会变得更糟。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对啊,小三,别担心,”戴沐白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神装只是有些磨损,又不是完全坏了穿不了了,咱们皮实着呢!”
朱竹清也是巧笑嫣然,语气里满是鼓励。
“你连那么精妙的八极玄晶阵这么精妙的魂导器都亲手锻造出来了,难道还会怕修复神装吗?”
三个人,一人一句,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将信任与支持化作实实在在的力量,传递到唐三心中。
他们何尝不明白?
唐三如此小心谨慎,甚至有些畏首畏尾,归根结底,是怕万一出了差错,会对他们几人未来的修炼之路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他时时刻刻念着大家的未来,大家又怎能不念着他的艰辛与付出?
“哥\/小三\/三哥,你就放手去做吧!”
三人异口同声,话音还未落,便已齐齐将自己的神装召唤而出,毫不犹豫地送到了唐三眼前。
三套神装静静地悬浮在几人身前的空中,各自散发着独特的神光,将周围映照得流光溢彩。
透过那璀璨却并不刺眼的光芒,唐三能清晰地看到伙伴们的眼神。
戴沐白的豪迈坦荡,朱竹清的清冷坚定,小舞的温柔信赖。
所有的情绪都汇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绝对信任。
这一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郑重地伸出手,依次将三套神装接引至自己身前。
神装入手,并未传来想象中的沉重感,反而因那份毫无保留的托付,显得格外珍贵。
“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
“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现在就去修复吗?”
唐三将神装收起,在脑海中浏览着普路托斯赠与自己的金属信息。
方才在地下时,情况紧急,他并未来得及仔细查探。
如今静心细看,那信息流中蕴含的无数种神级金属的图谱、特性、熔炼要点乃至与之相关的部分规则碎片,都让他感到万分震撼。
这份馈赠,其价值远超他之前得到的那块原矿,几乎是一位神只在锻造之道上的核心传承之一。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惊愕与感激。
“没想到,金神前辈竟会这般毫无保留。”
“小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双神一体,金神前辈有没有可能选中你呢?”
“戴老大,你的意思是?”
戴沐白的语气里虽带着几分调侃,但是表情却格外正式。
按照唐三自己所说,这份金属信息已然超过了神装修复所需要的内容。
看起来更像是一份老师传给学生的笔记心得。
这种关乎神只意图的推测,戴沐白无法、也不敢说得太过直白透彻,但话中的深意,在场的几人却都是心知肚明,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金神的厉害之处,不仅仅在于她对天下金属那近乎本源的掌控力,更在于她在锻造技艺上早已达到难以企及的登峰造极之境。
而放眼整个斗罗大陆,除却那位因献祭而成就绝世暗器,已无法简单比较的神匠楼高之外。
唐三的锻造技术,确实已然超越了他的父亲唐昊和力之一族的族长泰坦,堪称当世第一。
若是普路托斯日后真的存了在人间寻觅一个传承衣钵的心思。
那么无论从天赋、心性还是现有的技艺根基来看,唐三都无疑是那最合适的人选。
“沐白,你就别开玩笑了,要是被金神前辈听见,怕是要挨揍了。”
唐三连忙制止戴沐白的脑补。
先不说他自己已然是前无古人的双神一体,神位早已确定。
单看金神的态度,也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想要寻找传承者,交付神位的意思。
这般猜测,确实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眼下,还是专注于修复神装这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为好。
戴沐白笑着挠头,他的确是在胡说,不过是基于一些现状的胡说。
唐三的确足够优秀,优秀到多个神只都对他另眼相看。
但确实也如他自己所顾虑的那样,他的身上已经承载了海神与修罗神两大神位。
这双神一体的状态,本就是神界规则中极其罕见甚至堪称逆天的特例。
神界的法则绝不允许,也绝无可能,再让他额外承载第三份源自一级神只的本源力量。
那不仅会打破平衡,更可能直接导致他自身的神魂因无法承受而崩溃。
所以,即便金神真有那份心思,规则的铁律也注定这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戴沐白的“胡说”,终究只能止步于兄弟之间带着感慨的玩笑。
唐三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空间来消化那份浩瀚的金属信息,并构思修复神装的方案。
因此,他特意请朱竹清动用神力,在铁匠协会深处为他单独开辟了一处独立的空间。
当空间成型,内部的景象让唐三微微一怔。
其中的陈设布局,竟与当年史莱克学院内,那间承载了他无数汗水与回忆的锻造工坊一模一样。
这份细腻的体贴,让他心头一暖。
“小奥他们呢?怎么还没过来?”
“小奥和胖子都在陪着荣荣呢。”
注入神力的过程因人而异,他们八人之中最困难的人就是白沉香了。
她实力最低,并且算是获得神力不久。
要是想要注入到阵枢中,就要让那些被打上风神印记的神力彻底属于白沉香才行。
“这个过程急不得。”
小舞点头,对朱竹清的话十分赞同。
宁荣荣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在自己这边结束后赶过去帮忙。
此刻,在另一处僻静的房间外,宁荣荣掌心托举着璀璨的九宝琉璃塔。
柔和而磅礴的增幅神光持续不断地笼罩在屋内的白沉香身上,竭力帮助她稳定气息、加速对体内风神神力的炼化与掌控。
“我刚才好像看到戴老大和竹清去和三哥汇合了。”
奥斯卡一边关注着白沉香的情况,一边随口说道。
“哦。”
马红俊蹲在角落,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对这些似乎毫不关心。
马红俊淡淡地应了一声,对这些丝毫不关心。
起初,他也是打算跟着戴沐白他们一起去找唐三的。
但后来,因白沉香引动的风神神力在房间内不断盘旋壮大,那精纯而活跃的风属性气息,勾得他体内火神神力也开始蠢蠢欲动。
为了避免他们二人的力量不可控地产生共鸣,进而危及整个铁匠协会的建筑安全,奥斯卡当机立断,将马红俊控制住。
“行了,你就别烦胖子了,他现在除了关于香香的消息,什么都听不进去。”
宁荣荣微微转头,手下的神力依旧是稳定输出。
其实,她已经能感受到周围原本躁动不安的风神神力,似乎正逐渐趋于平稳,开始以一种更为有序的方式,向着她掌心的阵枢汇聚。
这可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但哪怕如此,宁荣荣仍旧不敢有丝毫放松,托举着九宝琉璃塔的手臂稳如磐石,持续输出的增幅神光没有丝毫减弱。
此刻,有她的神力从旁引导与压制,白沉香体内那初生而桀骜的风神神力还算温顺平稳。
可若是此刻贸然抽离她的辅助,失去了外力的调和与约束,那刚刚理顺的力量是否会再次失控反弹,谁也无法预料。
必须坚持到她完全靠自身意志,彻底驾驭住那股力量为止。
而这对白沉香自身来说,更是一次主动了解神力,将其彻底转化为自身力量的绝佳机会。
在宁荣荣神力构筑的这方“安全区”内,她无需分心应对力量失控的风险,可以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细细感知风神神力的每一分特性、每一次流转。
她学习着如何以自身意志为缰绳,引导那原本陌生而磅礴的力量,使之逐渐熟悉她的气息,响应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