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花海的甜腻异香,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巴务相等人的意志。
战士们的眼神开始涣散,握武器的手微微地颤抖,体内的战意如同陷入泥沼,运转也显得滞涩。
那白骨拱门下的守门人,灰白的眼球“望”着巴务相,干裂的嘴唇继续翕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钥匙…归来…门将开…”
“洗尽铅华…归于永恒…”
巴务相怀中泪珠的颤动,愈发地明显,甚至透过兽皮,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巴务相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之下,战意强行勃发,倾刻之间赤芒暴涨,将周遭的异香,暂时逼退数尺。
对身后低吼道:“稳住心神!这花香能蚀人心魂!”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那守门人,心中的念头飞转。
引路者?钥匙?归位?这老者似乎将他们错认成了什么人?
还是…他这本身就是幽冥的另一个陷阱?
不能再被动下去!
他猛地踏前一步,追风剑遥指守门人,声如雷霆,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装神弄鬼!你到底是何人?幽冥又在玩弄什么把戏!”
守门人对于他的厉喝,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地重复着:
“…归位…惘然…”
但是巴务相敏锐地注意到,当他踏向前面、战意爆发之时,老者那灰白的眼球,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焦点短暂地,在他的身上凝聚了一瞬!
他还有反应!他不是完全的死物!
巴务相把心一横,决定兵行险着。
他不再试图沟通,而是猛地将追风剑插在地上,双手结印,周身的赤色战意,不再用于对抗花香。
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带着禀君血脉威严的意念冲击,直刺那守门人的眉心!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强行的“共鸣”与“唤醒”!
他倒要看一看,这一具看似枯朽的躯壳里,是否还残存着别的什么!
“嗡吖——!”
战意的意念撞入守门人的体内,如同石子投入死水,竟然真的激起了一丝微澜!
守门人干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那梦游一般的表情破碎,浮现出巨大的痛苦与挣扎。
浑浊的眼中,灰白色剧烈地波动,偶尔竟然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类的清明!
“啊…呃…”他发出痛苦的嘶嗬,双手抱起头,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你是谁!”巴务相再一次厉喝道,同时战意持续地输出。
守门人猛地抬起头,那一双眼中的清明之色多了一丝。
虽然依旧混乱,却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守…守陵人…姜…”
“盐母…泣…泪成晶…”
“幽冥…骗…骗了我…”
“花…花是陷阱…”
“快…毁掉…白骨门…”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那一丝清明,迅速地被灰白色所淹没,痛苦的表情,再一次变得麻木,喃喃声再一次响起来:“…归位…永恒…”
但是他所说的就足够了!
巴务相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守陵人姜?盐母?这个老者竟是古老传说中的,那个守护盐母遗迹的人?
他被幽冥欺骗?这一片惘然花海是陷阱?白骨门是关键?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巴务相强行刺激守门人的这一个举动,触动了某种隐藏的机制。
整个惘然花海,突然无风自动,疯狂地摇曳!
那甜腻的异香浓度,一瞬间提升了十倍不止,化作肉眼可见的粉灰色浓雾,朝着巴务相等人席卷而来!
同时,花海中央,那一座白骨拱门,门框上的无数骸骨的眼眶中,齐齐地亮起了幽绿色的鬼火!
门内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开始扭曲、旋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出恐怖吸力的幽暗漩涡!
那恐怖的吸力并非针对实物肉体,而是直指灵魂!
巴务相只觉得自己的战魂,仿佛就要被扯出体外,奔投向那白骨之门!
身后的几名战士,更是惨叫一声,眼神一瞬间呆滞,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朝着白骨门,迈步走了过去!
“都醒过来!”巴务相狂吼道,追风剑嗡鸣,插入地面的剑身,爆发出强烈的赤芒,形成一道屏障,暂时护住自己的心神。
同时伸出手去,将两名离得最近的战士,猛地拽了回来。
但是那吸力越来越强,花粉浓雾,更是无孔不入,他的战意消耗,急剧地加快!
而怀中那一枚泪珠的颤动,也达到了顶峰!它变得滚烫,表面的裂纹中,甚至透出丝丝缕缕的青银色光芒,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要挣扎出来!
守门人麻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此时此刻,却带上了某种诡异的吟唱节奏:
“…引路者至…钥匙共鸣…门已开…归来…归来…”
共鸣?钥匙?
巴务相猛地看向自己的怀中,那发光的泪珠,又看向那散发出恐怖吸力的白骨之门。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幽冥费尽心机,就是要得到泪珠,引导自己至此诡异之地…
这一颗泪珠,莫非真的是开启或者…关闭这一扇门的“钥匙”?
这白骨之门后,连接的到底是什么?真是幽冥渴望的“永恒”?还是…另一个陷阱?
眼看手下的战士又要失控,花粉浓雾越来越浓,吸力不断地增强,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赌了!
巴务相的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他非但没有试图压制泪珠的异动,反而强行催动所剩不多的战意,毫无保留地注入泪珠之中!
“既然你要共鸣,那就给你!”
嗡吖——!!!
得到战意的灌注,那个泪珠猛然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表面的裂纹,一瞬间被青银色的流光填满,如同一颗微型的星辰,在他的怀中绽放!
兰奴与天蚕的虚影,并未出现,但是泪珠本身,却发出一声清越悠长、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嗡鸣声!
这嗡鸣声与白骨之门发出的吸力波频,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对抗和干扰!
那骨门的吸力,猛地一滞!
那些被控制的战士动作同时停顿住了,眼中恢复了一丝茫然。
疯狂摇曳的惘然花海,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骤然静止了一瞬!
就连那守门人麻木的吟唱,也戛然而止,灰白色的眼球,再一次转向光芒万丈的泪珠,脸上浮现出极度的困惑。
就是现在!
巴务相连忙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一颗发光的泪珠,狠狠地掷向——
那一座白骨拱门!
他不是要开启它,而是要毁了它!
既然泪珠是“钥匙”,那剧烈的“共鸣”,或许就能够干扰,甚至破坏这一扇门!
“不——!!!”
一声扭曲又疯狂、充满难以置信惊怒的尖啸,猛地从白骨之门后的漩涡深处,传了过来——
那是幽冥之主的声音!它显然没料到巴务相,会做出如此的举动!
那泪珠化作一道青银色的流光,一瞬间撞入了白骨拱门之中!
轰隆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青银光芒与幽绿的鬼火,疯狂地绞杀、吞噬!
白骨拱门剧烈震颤,无数骸骨在光芒中崩碎、湮灭!
门内的漩涡,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疯狂地明灭!
恐怖的吸力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向四周席卷开来!
“快趴下!”巴务相大吼道,将身边的战士扑倒在地,全力撑起了战意护盾。
能量风暴肆虐着,将一大片惘然花海,撕成了碎片,甜腻的异香,被狂暴的能量冲散。
那守门人首当其冲,干瘦的身体被风暴卷入,一瞬间化为飞灰。
风暴持续了十数息才渐渐地平息。
巴务相咳着血,挣扎着抬起头。
只见那一座白骨拱门,已经彻底地崩塌,只剩下一地焦黑的碎骨残渣。
门后的漩涡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普通的、幽深的石窟入口,散发出一阵阵焦臭,和空间不稳的波动。
那颗泪珠静静地躺在废墟中央,光芒彻底地黯淡下去,表面的裂纹似乎更多了,仿佛随时会碎裂。
它成功了…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巴务相踉跄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泪珠捡起来,感受到其中,那比之前更加微弱的、几乎感知不到的残留波动,心头沉重。
“大人…您看…”一名幸存的战士,虚弱地指着周围。
只见那一些没有被彻底摧毁的惘然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作灰白的尘埃。
甜腻的异香迅速地消散。
这一片诡异的花海,随着白骨之门的毁灭,正在走向终结。
巴务相环视四周,又看向那幽深的石窟入口。
守门人死了,门毁了,花谢了。
幽冥的这个据点,似乎被拔除了。
但是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毫的轻松。
幽冥之主最后那一声惊怒的尖叫,充满了计划被打破的暴怒,但是…似乎并没有绝望?
这一扇门,到底有什么用?仅仅是一个传送点?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那幽深的石窟入口。
里面还会有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对战士们道:“你们在此警戒,我进去看看。”
他握紧追风剑,一步步地走入那崩塌之后的石窟入口。
里面并非是自己想象中幽冥的老巢。
而是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巨大的天然洞窟。
那洞窟中央,有一个已经干涸的、由黑色玉石砌成的池子。
池底刻满了无数繁复到极点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古老符文。
而在池子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用一整块黑色盐晶,雕琢而成的女子,她跪坐在那里,暗自泣泪的雕像!
雕像的面容,是那么悲悯而古老,而她流淌下的泪痕,仿佛是刚刚滴下,鲜活晶亮,却栩栩如生。
是盐母雕像!
这里才是真正的核心!
巴务相走近,发现那黑色盐晶雕像的心口位置,有一个泪滴形状的凹槽,大小…正好与他手中的泪珠吻合!
凹槽周围,刻着一圈细密的古老文字,与他之前在兽皮卷上看到的同源:
“以泪洗泪,以灵归灵。门扉妄启,源池枯竭。”
而在干涸的池底,那一些符文之间,隐约地可以看到一些暗淡的、早就已经干涸发黑的…
血迹残留。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极淡的、与之前幽冥气息截然不同的、却更加令人心悸的虚无与死寂。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水一般,浇灌在巴务相的心头。
他悟出来了一些。
这白骨之门,这惘然花海,根本不是什么幽冥的传送之门!
它们反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榨取”和“转化”装置!
幽冥欺骗了守陵人,利用惘然花海和白骨门的力量,不知从何处(很可能是其他被征服的世界或空间)攫取灵魂和能量。
然后通过这古老的“源池”和盐母雕像,转化为某种它们需要的东西!
而那一把“钥匙”泪珠,或许是唯一的,能真正启动或关闭这个转化核心的东西!
它们之所以需要风济谷,需要她的盐魄之体,或许是因为这个转化装置,到了关键的时刻。
需要更强大的、同源的能量,来彻底激活,或者…需要她的身体,作为更完美的“容器”?
幽冥之主的目标,恐怕远比打开一个通道,更加可怕!
巴务相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毁掉的,只是幽冥的一个“能源点”,而这样的据点,谁知道它们还有多少个?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带回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盐母雕像和干涸的源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回到外面,幸存的战士们迅速地聚拢过来,脸上带着后怕与询问。
巴务相的面色凝重如水,他将泪珠小心地收好:
“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撤离!”
他带着队伍,快速地原路返回,可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了。
幽冥的阴谋,如同巨大的阴影,露出了更加狰狞的一角。
这个阴毒之极的东西,到底是要把这个大荒怎么样?
而他们,才刚刚窥见其冰山之一角。
真正的战斗,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