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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科幻小说 > 地球上的一百亿个夜晚 > 第五十一章 柴望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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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苑原先距离太阳系是十光年,现在可能距离十二、十三甚至更多光年。

在第二支援军和不定型发生接触战的前五年到后五年之间,来自仙女系的七政四余总计十一部曲,求见了位居始黄清微境的璇华飞天。

璇华飞天的导引机器告诉他们距离共议日月人事还需要一段时间,璇华飞天为了避嫌,称不会在五德齐聚以前,单独与任何一方势力会面。

可是璇华飞天不会面,那七政四余自然会去找其他人会面。

先找到了还被挡在巨板以外的耀魄。耀魄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羞愧难当。

接着是给仙女系偷偷传递消息的几位使者。他们得到了优待,同时再不敢回到原本的家乡。

河外星系因为沟通不足,各自的力量映射,各自为战,各自选出的代表,分为六极。六极星愿意和七政四余站在同一条展现上,但他们需要等到最后一位的无何有极星造访天苑,才会公开发表意见。无何有极星一直在银河周旋,汇聚了最多的力量。唯有它到了,六极星形成一体,才具备在有限空间内与第二支援军叫板的基本力量。

星流的使者去而复返,来得比仙女系更早。但他们只来了一个小部,溟南部,是一个有心无胆的摆设。

而银心的人象们,怒火冲天,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他们有理由互相拜访,也有能力互相会面。他们会面的地点……其实就连他们是否会面了,达生世也不得而知。因为没有任何信息流出,只在时空上有一股很小的波痕,无法溯源,很难解释它的存在,于是一个大胆的猜想认为当时七政的摄提政临时解开了蜷缩在微观的一条维度,并在这条维度上设置了通讯,开展讨论。等到维度失去对称性支撑,再度紧化,通讯本身就被完全隐匿了,只留下了一个微小的针脚。

也就是说,四德齐聚,独缺璇华。也就是说,望于银川,遍于群神,授身前线,议论日月人事,很可能在事实上提前发生了。

一个月后,璇华飞天才向所有的使者发出了名义上的议论日月人事的通知。如果达生世的猜想没有错误,那么在这个时候,二十八璇座已经错失了唯一的机会。

伟大的讨论即将要开始了。但所有人更专注地不约而同地做起了其他的事情,并且他们做的其他的事情,在本质上,还是同样的事情。。

七政的孛罚政在天苑的西南方整备他的队伍,在七政四余的规划中,它是物质上的主要进攻力量。孛罚政的构成比较特别,因为它是一个整体,却又同时分离了自我,它是一阴与一阳。支配物质的人格,和物质本身,并不一一对应,也并非一个整体。

它将自己切成了一个小圆和一个大圆。

小圆的主要构造是阴山。丹枫白凤也曾掌管过阴山,她的阴山以大型计算机的质量存储了一个星系的人格。而孛罚政的阴山拥有着不逊色于太阳的大小。其中所存在的人格演算,或者已经遍布了所有意识的光谱。

大圆是十一层物海,也是孛罚政实际的物质平台,具有几乎涵盖一切的工业能力。

小圆的阴山存在于大圆的物海之中,又露出了物海的海面,就好像是地球上的月影。

在孛罚政的阴山中,在近五千年收录了一个据传是复刻了时间旅行者人格的人格。

这一人格资料经过意识光谱的持续不断地细分,衍生出了一个不算大的人格系列。他们在人类所重视的那些领域,譬如吃苦耐劳,譬如坚持、坚定和忠诚,譬如综合判断和纯粹思辨上,都没有表现出过人之处,因此,派不上实际的用场,只是很偶尔会被提取出来用作小股的观察。

而这类物资,在孛罚政的话语体系中被叫作占位符。

在大议论开始前,孛罚政收到了摄提政的加密通讯,摄提政需要在他这支部队里安插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格。

在僵硬又缓慢的人类世,当天,来自大火的奔马就被黑面具的先生带到了孛罚政最外层的地壳海。

那是一片正在被塑造的、跌宕起伏的海洋。火焰融化了物质,在被空间曲率规定了的路径上缓慢地流淌,群山在海洋中若隐若现,是被塑造了的工具。而他们所在的是海洋中唯一安静的平台。

平台靠在阴山的表面,沿着阴山下走,就进入了天壳海用于接待客人的城镇,动轮城。动轮城是明亮且安静的,不知是虚拟还是被设计了的蓝天,飘荡着似的白云。

他们走在大街上,数千位“占位符”以各不相同的姿态在这里工作。但奔马一眼就看到了他决不能饶恕的一位。

他忍不住地走向前去,拦在了那个占位符的面前:

“你叫作什么?”

占位符低下头,恭顺地说道:

“占位符零三八六。”

奔马冷哼一声:

“……零三八六,这个东西倒是很认同记忆里的经历。这也是一个拷贝。”

占位符没有听懂他的话,而是遵从孛罚政的指令走开了。

奔马远远望着占位符的背影,说道:

“我上次见到他,还是一百年前,在沦陷的堡垒中。他不是真的,也是一个拷贝者,这个拷贝者尝试让自己活得更像一个原形人类,不过我仍然杀掉了他。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没想到这里会有,不愧是前线世界。”

谁知黑面具的先生却说道:

“这些人,真与假,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的吗……只是从同一条时间的河流中分叉出的不同的枝,又或是不同河流的交汇。”

奔马已经习惯了这个怪胎的不同,他摇了摇头讲:

“当然是不一样的。做过事情的经历,在物质世界的流动,是实打实的。”

黑面具低下头,像是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不论如何,怎么做,都是你的选择。我把你带到了这里,是为了回报你护送的恩情。现在,你已经加入了孛罚政,我也该离开了。”

“等一下。”

黑面具停下了脚步。

“我还有一个问题。”

然后,奔马对着侧头的黑色面具,严肃地问道:“你允诺的宏伟大战真的有可能吗?人类的世界真的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发生与不发生,只要过一段时间不就知道了吗?”

天苑的板子从孛罚政的上方飘过,向着平台投下了它火红的阴影。他说:

“你觉得人类会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人们反对一件事情,反对的到底是什么?——人们反对的是它的‘因性’,是它这件事情可能会引发下一件事情的作为‘原因’的性质。这是因为人们觉得还有机会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原因消灭,从而阻止接下来的事情的发生。然而有些东西却并非如此。”

因为它们是一个结果。

一个结果,作为一个结果是谈不上反对的。

结果只是结果,是已经支持过了,反对过了,顺从过了,答应过了,犹豫过了,妥协过了,最后仍然无可奈何地瓜熟蒂落,从因果的大树上分离,变成了谁也反对不了、谁的支持也没用的事实。就这一点,要无比相信人们。

要相信这人人都变成了神明,比所有的神话都更加光辉灿烂的人类世。

在天壳海之上,地壳海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熔铸工作,巨大的视界帷幕在背离阴山的一面张开,形成了一个向前吸进的通道。

孛罚政依靠这个通道移动自己。摄提政提醒了它,它就在物海中捏出了一艘使者飞船。使者飞船立刻动身,轻巧地越过了成千上万斑斓的高墙,前往了太黄华严天。

在接近扪天井的地方,到处是浩瀚如星辰般的人们。不计其数的使者从四面八方到来,无数的支流环绕着黑洞,像是一条灿烂的星环,鸾翔凤集,济济群英,到处闪烁着光怪陆离的色彩。

造访扪天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井中心的黑洞之外,每一层轨道各有不同的物理特性。要和平地从高轨降到低轨道需要计算最合适的路径。这条路径与每一层轨道的交叉点被叫做门。

使者们要走的路径都是同一条曲线。从最外层的棂星门,到太黄华严天的金明门要经过七重门。因此,总是要先聚在一起。

轨道漫长无边,一道接一道的粒子流在引力井卧睡的旁榻徘徊一圈以后,先是在引力的山脊中汇成一条庄严的天河,通过宇宙的缝隙向视界的表面坠落,顿时破碎,朝着四面八方,就像是吹落了漫天的光雨。

最伟大的议论可能确实是要开始了。

这是一场怎样伟大的议论呢?

在它发生以前,人类就认为它超过了过去所有聚会的场合,认为它将决定未来数十亿年的人类命运。

二十八璇座为它挑选了一个不够恰当的位置。那就是天苑中的太黄华严天,太黄华严天实在是太狭窄了,配不上这场最伟大的议论,只是濒临前线战场,临时的选择罢了。

在三十三种扪天井的附属建筑中,公认最难建设的是大天门,因为大天门深入视界内部,已经靠近了奇点或者奇点环。

而公认最容易建设的建筑就是太黄华严天。

原因也很简单,它的设计建立在黑洞引力井最内侧稳定圆轨道上,是不被黑洞吞噬的情况而最接近黑洞的空间,也就是说它既没有进入视界,也不用承担吸积盘的干扰。

远远看过去,太黄华严天的一切都是隐匿的,是最接近黑洞的光明寂静的轨道,是宏观低速的世界永远也见不到的天阙。往外一点的轨道可以向外逃逸发光。往内的轨道已经只会无可奈何地向奇点坠落,再也不可能返回。

但正是在这条轨道上,光子恰好无法逃离黑洞,却又可以周旋运动而不坠入视界,信息恰好被锁死在这条轨道的中间,所以显得无比暗淡。

然而等到使者们走近了,才会发现黑暗之中也会霎时间涌现出一片光明世界,山川海野,日月星辰,花鸟鱼虫,全部人类的谱系,全部人类文化的变动,全部日月星辰在一百五十亿年间的移位,沿着时间为轴,天上天下全部一切有形无形的事物全部出现在了华严世界的表面,晶莹透亮如水中倒映的纹理,照彻内外,一览无余。

刚刚到访的使者行在水面上,仿佛身处无边无际之境,从左看去,尽头正是站在最右边的自己,从右看去,尽头的自己正站在最左侧在失神眺望。

空间变成了一个环。光线在这里无穷的沿曲线的周转。世界的开始和世界的结束存在于世界的同一侧。使者们可以站在任何地点,因为在一条轨道上,既无开端,也无末位之分,是能够创造一切的人类把一切融作的一副循环无常的画卷。

伟大的议论被安排在光辉的世界之中。在光辉的世界中,使者们不敢大声喧哗,害怕留下阴影。

稍迟一点的时候,引导的机器人们才从始黄清微境中出发,飞在空中,犹如归巢的鸟群。中央八角室在它们的怀抱里,被推向了光明世界的东方。

八角室落入全景湖水后将内部的冷却液排出,四面绽开如莲花开放。璇华飞天居中抬头,盈光从她的身边发出,她第一次把自己展现在了大众的面前,小势力的使者们顿时屏住了呼吸。

她抬起了她洁白无瑕的手,于是东瓯宿、咸池宿和玉井宿依次发光。她挺直了纤长如细葱般的手指,于是土公宿、亢处宿、外屏宿同时显像。

反熵核的使者是大均瞻天,他早早地来到大议论的会场,他不在乎人类的命运,而为的就是这一刻,为了见到这二十八璇座隐而不谈的新突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璇华飞天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举一动。在璇华飞天的目光扫过他时,他几乎想要流出眼泪。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甚至是母爱一般忍不住的呵护和喜悦。

“这才是我想要变成的未来。”

然而璇华飞天只扫过他一眼,便转移了视线。浩浩荡荡的引导机器如海浪般向着两侧推去,形成了两道高墙。

使者们朝着前方遥遥望去。走在最前面的八艘飞船像是幽影一样重叠在同一个方位,彼此隧穿穿插,在变幻莫测的光线中形成了犹如银心一般凝实不动的中心。

第一位重要的客人已经到了。

他们从远方的高空,顺着反曲线降下,轻巧地落在了倒映着银河系的水面之上。从飞船中走出的是一批像极了地球人的人。那是银心的人象们,是银心最重要的组成之一。

人象把自己的模样藏在了二十一世纪航天时代的地球人种之后。然而有学问的使者们却知道他们只是一层膜,一层可以覆盖在任何东西上的皮肤,一层可以自己思考但经常放弃思考的皮肤,是属于脆弱的寄生型人种。

然而因为历史上的原因,人象们取得了远远超过他们的脆弱所应有的权力。

璇华飞天的注意力有四分之一放在了人象上。

人象们来得多,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话事人。他们手牵着手,彼此的思考在皮肤的触碰与神经的连接中彼此流通。

他们同时说道:

“一百年前,二十八璇座独力克敌,我们银心动乱,没能赶上。今日总算能躬逢其盛,与有荣焉了。”

璇华飞天微微点头:

“西银河对战事亦有功德。今日并肩而立,为的就是共谱新篇,同商后事。”

“不过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求问璇华总计。”

人象们面无表情地说道:

“先前,我们使玉衡先锋部队前往天苑,请问玉衡先锋部队现在是否还在天苑?如果不在,他们去了哪里?”

使者们私下的讨论瞬间消失了,整个绚丽光明的空间,好似只剩下了流动的日月群星。

璇华飞天微微一笑。在二十八璇座看来,前线的战事数着日子就可以等到胜利,只剩下了两朵微不足道的疑云,因此,他们的余裕非常。

“玉衡先锋部队在路上遇到了不定型的部队,可能被渗透过,不得不隔离。等到会后,我们自会将其解放。”

人象们一言不发。但璇华飞天不以为意。从很早的时候,二十八璇座就知道所有银河系推举出来的地区意见,无一例外,全都是专业的反对派。大部分人都很少考虑以后。而在星际的时代,“以后”到来的实在是太慢了。

六极星的使者行到时,打掠了整个太黄华严天。当时,人象退居一旁,站在一片模拟了液态海洋的水面上。他们的目光只交汇了一眼就彼此错过。接着,六极星的使者便从船上下来,露出一副引导方块的模样,拜向了璇华飞天:

“毕竟全功,已经在望,实乃璇华擎天驾海之劳。”

璇华飞天只淡淡地回应道:

“行百里者半九十。大业未竟,犹有九仞之险。还望能与众卿同心勠力,共济时艰,以待全功。”

察言观色的使者已经领会到了,璇华飞天心中恐怕对六极星已经有所不满了。

因为六极星的使者,真的只是使者而已。如果他们有真身,就应该派来真身。如果他们没有真身,那么即使全身赴会,也可以接受。如果没有真身,又不想全身赴会,那么还可以示以直系先祖之身,以袒露全部基因的奥秘。

但六极星派来的是在银河系找到的身体,是被制造、被克隆、被复制的随处可见的机器方块体,这是人类谱系中最寻常、最普遍、最简单、历史也最长的构造。

不过截止到目前,二十八璇座的心情毕竟还算是满意的。

璇华飞天抬起头来,见到七政四余的使者的使者也到了金明门的门口。七政四余的使者也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这个即将成为最伟大的人的人。

她的心中怀抱着全部的银河、与整个天苑。在笼中被制造出来的小鸟只要有了权力,也会变成参天的大鹏,即将背负苍冥。

可以说,所有的情况都没有超过二十八璇座的掌握。这个掌握还有一个充分的依据。那就是不论是哪一方面军,现在赶赴到前线、来到天苑附近的实力,都是不足以和坐拥完整补给线和几乎战线边缘所有资源的二十八璇座对抗的,顶多是在有限空间中打一个防御战。他们的手是伸不过来的。

所以六极星这点小小的过错,璇华飞天也就大方地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