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京城虽然万物萧条,但往年这个时候,街道仍然热闹。
商贩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身着绫罗绸缎的贵妇相携采买,茶楼里说书人的惊堂木压下喧哗。
但蔚渺走在街上时,所见的却多是关门闭户,街上人流稀疏,几乎都有功夫在身。
偶尔有几家开着的,一望店家,明显是武者。
天空阴沉沉的,露水深重,风雨欲至,空气中有股泥腥味。
蔚渺目之所及,到现在还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的只有三种人。
官员、江湖人和贵族。
也可以都视为武者。
普通人在这世道下,就像残花败柳般被滚滚大势碾入尘土。
蔚渺手上的绷带已经拆除,伤痕浅淡,布满本来白玉般的手。估计明日就能疤痕全消。
左肩已能行动自如,战力恢复到巅峰。
她戴着一顶斗笠,身披黑袍,罩住底下的深蓝蟒袍,面上还掩着黑色布巾。
仅有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无法掩盖,彰显了她的武者身份。
她这身打扮不算突兀,在瘟疫横行的当下,正常人出门恨不得把全身都裹起来。
褚王的封地在大荣的东北部,蔚渺做了点伪装走官道,在快马的帮助下,她日夜兼程,只用三天时间就到达了沐熠。
伪装是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以免掀起各种离谱的风言风语。
京城到沐熠,足有2000公里。
褚王也没想到她能来得这么快。
但显然做足了准备,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她四天。
四天来,蔚渺明察暗访,并未发现任何造反的蛛丝马迹。
什么私铸战争兵器、积蓄粮草财富……想查是查不到的。
痕迹处理得太过完美,反而可疑。
不过,在卢绍青的根基没有动摇之前,褚王不会有任何举动。
当今圣上又不是开宏帝,曾经的朔王可是以一场又一场的征战铸就威名的。
有着来自全国的后备力量增援,如果卢绍青不出什么自毁长城的昏招,卢茂深一辈子都只能卡在“准备”阶段。
蔚渺悠然地享用了贵宾级的待遇后,无功而返。
半路捎上了鹿辞。
她发现了卢茂深蠢蠢欲动,尽忠职守地发信提醒,严格来说没有问题。
但卢茂深是故意的。
为的是把裴温韦调出京城几日,好让他的合作者有转圜的空间。
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巧卡在这种时候?
蔚渺坐镇京城,典秘仪与司天监同时戒严,给的压力太大。
至于他的合作者是谁?
其实不是很重要。
他看出了那么一丝动摇卢绍青的机会,甘愿冒了点风险安排此事,处理得天衣无缝。
可惜帝位只有一个。
蔚渺对结果早有预料,走得毫不留恋。
鹿辞身为超一流巅峰,在当下算是个不错的战力。刚好卢茂深的事告一段落,干脆把她带到京城,为可怜的潘菌扬和陈怀越分忧。
又花了三日,她与鹿辞在今早赶到京城。
鹿辞先一步离开,去典秘仪报到。
蔚渺独自在街上逛逛,体察民情。
不出所料的是,瘟疫已从西南角蔓延到全京城。
不变的是,依旧针对凡人。
行至西南角,破烂茅舍旁的垃圾杂物腐烂发臭,令人不忍直视。
隐隐约约的痛苦呻吟声从屋中传出。
有些瘦弱伶仃之人推开屋门,有气无力地朝街道深处走去。
蔚渺缓步而行,她的感知远超于常人,自然能察觉这西南角的变化。
瘟疫爆发,病患激增,有很多人已经讨不到救治资格,被遣返回家。
尤其是西南角的穷人。
相比一些富商,哪怕是颇有资财的普通人,他们都没资格竞争那点医疗资源。
这时,她见到有人捧着一碗稀粥,从街道远处走来。
土黄色的粗陶碗上多有着磕碰的缺口,他小心翼翼地端扶着碗,生怕让白粥漏出来。
大概是给家中病人盛的。
蔚渺的眸光闪了闪:“有人施粥?”
她继续向前走去,分岔路口处,一棵歪脖子枯树下有一座简洁的粥棚。
几根竹竿撑起一块遮雨的油布,棚下摆着一口大铁锅,底下的柴火烧得烈烈,青烟斜上。
掌勺的是一位面生的大汉,裸着胳膊,穿着青黑布衣,其上绣着一只披着红袍的老鼠。
旁边站着一位面容娇俏的少女,身着襦裙,橙黄色的眸子像傍晚的落日。
与西南角格格不入。
粥棚前方有不少人排队取粥,端着各自破旧的碗。
队伍头部,一位妇女以洗得褪色的头巾裹头,面带喜色地端过自己的碗,匆忙道谢后,转身离去。
蔚渺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发现锅里的粥虽稀,里头却有不少药材。
她出声道:“药粥?福堂和食安堂的人?”
“阁下有点见识。”壮汉忙着盛粥,因此是少女答的她,“这是我师父研发出的药粥,经医官院那群老家伙检验,对瘟疫有一定的抑制力。”
“福堂则熟悉环境,所以我们两家合作。”
蔚渺淡淡地评价道:“挺好。”
少女撇撇嘴,没再理她。
食安堂是近年来才兴起的江湖名门,路子小众,有言道“天下名厨出食安”。
他们的神像为灶王,性格喜火、暴食,以修悦和功法为主,可用独门心力和功法烹饪佳肴,谓之“食补”。
不同的特色菜对武者有一定的辅助作用,可促进心力运转、暂时增加气力等。
门派老祖王苹焦还存活在世,超一流修为,曾受邀入宫当御厨,但他拒绝了,转而在京城开了一间餐馆,名为清欢馆。
出了名的看人下厨。
总部设立于金云城,那里是大荣的美食之都。
药粥的方子恐怕是王老祖亲自出手研发的。
有些江湖人不乏悬壶济世的悲悯。
福堂在江湖上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它成立的时间比食安堂更短。
食安堂好歹是建国初成立的,福堂则是卢绍青即位后才成立的。
它活跃与民间,主张“为百姓谋福”,常在贫苦地区或灾区救济百姓,在民间名望颇高。
供奉的神像为五福鼠,平和却胆怯。
有江湖人猜测它的背后是朝廷,为的是加强对底层的掌控力。
事实上确实如此,堂主崔司夭是卢绍青的人,超一流实力。
裴温韦与他接触不多,对方受命于皇帝,有时会辅助两个机构进行情报工作,地位上平级。
由福堂组织救灾,证明瘟疫之事从未远离过卢绍青的视线,说不定手头的情报比她更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