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雅的客房内,其余三人或倚在门旁,或坐于板凳上,注视着房屋中央的曹海。
曹海面色肃然,心念一动。
面前的空间泛起阵阵涟漪,一尊半米高的青铜神像凭空而现。
祂头戴九旒冠冕,垂落的珠串如星子,玲珑剔透。
左半边脸是皮肤嫩滑的婴孩,眸子眯如月牙,黑漆漆的,看不清眼珠。
右半边脸是容貌枯槁的老翁,皱纹如树皮般深刻,仅有眼白,未刻画出眼瞳。
祂们的五官拼接在一起,神情含笑,咧开的口中无牙。
祂身披绣有星图的繁复长袍,手掌向上平摊,手间放着一柄古朴的卦刀。
纵然已经见过几次,但神像的诡异面目仍让在场之人感到不适。
堪称邪魔。
曹海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上前取下卦刀。
他双膝跪地,右手持握卦刀,往左手掌心一抹。
一道割痕贯穿手掌,不断地往外沁着血珠。
明明只是轻微伤,曹海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刀刃处的血迹蒸发为血气,丝丝缕缕地被他吸入肺中。
曹海闭上眸子,脑中幻想着见到黑衣人的那一幕。
在混沌的黑暗中,他的眼前悬着一颗闪亮着猩红光芒的星辰。
这代表着被卜者的本命,其中涵纳了命格、运势、因果等种种玄奥之理。
本命的轨迹,则称为“命轨”。命轨既定而又未定,大势既定,小势未定。
有大神通者,可超脱命轨,真正地做到我命由我,甚至可操控他人命轨。
曹海借神像之能,不过能窥探一二。
他以心神触碰这颗星辰,所见的却并非被卜者的破碎生平和未来轨迹。
因为这颗虚幻的星辰忽然化为了一只诡异的眼眸。
整颗眼球染着深渊般的漆黑之色,比这片混沌的迷雾更加深沉,因此可以分辨出形状。
虹膜比鲜血更妖冶,是一种有生命般的红色。
暗红瞳孔是奇异的“∞”纹样。
这颗眼球死死地盯着他,他竟从视线中感受到了戏谑的讥嘲和轻蔑,又似乎冷漠无情。
忽然,它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只是一瞬间,他的意识中充斥着密密麻麻的眼球。
每一颗都在注视着他。
视线宛如实质,毫不掩饰的恶意斩向他的心神。
“啊啊啊啊!”
难以遏制的惊恐撕裂他的意志,将他拖入狂乱的深渊。
他感觉有另一个庞然意志侵袭而入,将他的认知、记忆与情感揉成一团,再细细切碎,塞入他的脑中,榨成混乱的汁水。
他已然无法思考,无法记忆,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烙印在心神之上。
现实中,曹海猛然喷出一口心头血,手中卦刀跌落,翻着白眼昏厥过去。
本应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但一旁的谢景明反应很快,及时扶住了他。
三人大惊失色,只能先将曹海扶上床。
周梵探查了一番他的情况,叹气道:“卜术反噬,耗空了他的心神,甚至要以身体之精来抵消。只能等他自己醒来了。”
他默然地看着脸色灰白的曹海,心底却在担心另一件事。
按反噬的严重程度来看,恐怕那位黑衣人的命诡谲至极。只是占卜一个人,哪怕是贵命也不至于让曹海受此重创。
而命星强横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反向掠夺占卜者。
类似于上供,以平息怒气。
曹海的气运会倒涌吗?
而在曹海倒下时,卦刀一个闪烁之间已经回到神像手中。
祂握着刀,神躯向右转向,那个方向似乎有吸引祂的存在。
下一刻,祂隐没入虚空。
神像的举动被众人下意识地忽略了。或者说,祂的存在感降到了无人注目的地步。
另一旁,蔚渺早已出了西南角,穿行在权贵之地。
华贵的府邸随处可见,白墙乌瓦,飞檐斗拱,院墙里的亭台楼阁隐约可见琉璃顶。
青玉狮子蹲踞府门前,石阶旁的守卫依旧挺直腰杆。
她沿着河岸慢行,权贵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多的改变,道上的马车多了起来,身着华裳的公子器宇轩昂。
“嗯?”
忽然,她察觉到冥冥中似乎有谁在窥探她。
完全是福至心灵的感知,令人莫名其妙。
她朝周边观察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这种窥视感的来源。
直至十字重瞳竟然有异动。
“有人想窥你的命轨,但他的气运反被我掠夺。”
明确的意志传入脑中,与此同来的还有稀碎的知识。
她瞬间理解了命轨的概念,也理解了事情的始末。
十字重瞳上次用眼过度后,每次想催动它时,它总是传递出一股类似于“累,懒得干”的讯息。
蔚渺自知理亏,心下道声歉后,理直气壮地让它干活。
没想到这次不声不响地帮她解决了一个麻烦。
十字重瞳的本质极高,被评价为“具备了神之眸的雏形”,想要推算她,绕不开与她纠缠极深的十字重瞳。
二者的气运勾连在一起,这次,对方以某种媒介,能够短暂地接触她的命轨,但对方自身的位格不够高。
就像她想污染某些人,看的是她自身的位格,而非十字重瞳的位格。
于是被十字重瞳轻易察觉,顺着媒介反入侵过去。
十字重瞳的未来视本身便涉足命运。
于是对方撞碎在十字重瞳的干涉下,连一身气运都被薅了过来。
他接下来就会体验到什么叫倒了八辈子的霉。
气运缥缈却真实存在着,并且算是实力的一部分。
气运滔天的人,干什么都如有神助。历史上的每一位伟人,无一不是洪福齐天之人。
不过气运的转移只是暂时。气运既有高潮又有低谷,起伏不定,某种程度上相当守恒。
外借来的气运在一段时间后就会消耗殆尽,而被借之人在倒霉一段时间后也会慢慢恢复到正常水平。
十字重瞳原本没有转移气运的能力,但借助对方的手段,让它无师自通地反噬了一把。
蔚渺翻了翻这些日子遇到的人:“难道是那一位,曹海?”
她不久前刚碰上那一伙胆大包天的人,后脚就遭人推算,很难不把他们将这件事关联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白送来的气运,我也不会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