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个小臣,还要给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吕芳,你说这个小臣是要干什么?”
吕芳笑着说道:“陛下,奴婢说他是要官儿呢,是要做大臣呢。”
王言嬉皮笑脸:“当多大的官儿才是头啊?小臣不想别的,只想给陛下分忧,尽到为臣子的本分。”
“你是来京受审的,又才打了严世蕃,不是那么好过的,且等等吧,年后再说。”嘉靖摆了摆手,话语里却没有多少忧心。
先前郑泌昌、何茂才倒打一耙,向内阁告王言藏匿倭寇,当时严世蕃就是要撸了王言的,是嘉靖按了下来。同时这件事又有锦衣卫全程跟踪记录,嘉靖清楚的知道详情。
不论是在情理,还是法理,王言都是死不了的。
嘉靖说道,“听说你给胡宗宪看了病,还教了他一套养身的功夫?”
“是,陛下。”
不用嘉靖追问,王言就给嘉靖详细的说了胡宗宪的身体状况,以及当时二人的对话。这些事,嘉靖肯定都是知道的。甚至之后一定也会追踪,胡宗宪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究竟身体怎么样。
别说胡宗宪这个级别,就是海瑞这个级别的小知县,任用的考虑标准之中也有身体这一项,何况是胡宗宪这种一方封疆大吏,严党三把手呢。
嘉靖要对下边的这些大臣的身体情况有掌握,同级别的、或者下级的,也要对其他相关人的身体情况有掌握,同时大臣们也要对嘉靖这个皇帝的身体情况有掌握。
身体,真是革命的本钱。想做事,总得先扛得住才行。
听过了王言的一番话,嘉靖点着头说道:“我听说胡宗宪回到老家以后,每日勤练不辍,三个月下来就是面色红润,精神十足。当是服食了什么灵丹妙药,原来是你的功劳。”
吕芳贴心的说道:“主子,不妨让王言也给主子号号脉,再把那一套养身的功夫使出来,主子万岁爷给挑挑错。”
“朕玄修有成,何须……”
不等嘉靖嘴硬吹牛逼,王言就说道:“陛下乃万寿帝君,功参造化,然而药材天生地长,乃自然草木之精,人间百炼之气,陛下服食仙丹之余用上一用,想来于陛下修为是有几分好处的。
至于养身的功夫,这也不过是小臣根据的华佗之五禽戏琢磨出来的导引之法,陛下给小臣指点指点,是小臣的荣幸啊。不妨让吕公公派个人来,有个两三日就能学完精要。”
给皇帝看病是要出问题的,但现在明显是嘉靖想让他给看看,也想学学强身操,那他自然也就只能凑上去了。
另一方面来说,王言也想让嘉靖多活两年,要不然他之前不是白舔了么。虽然裕王上位以后,对他这个在倒严的过程中发挥了一定作用的人,肯定也会有任用,但总也是比不过嘉靖大方的。毕竟他开始就是嘉靖的人,而不是裕王自己的人。
听了王言的话,吕芳瞧了瞧嘉靖的面色,很好的领会了精神:“那就让黄锦跟你学去吧,先给陛下号号脉。”
“陛下,还请伸出双手。”
王言膝行了近前,双手握住了好像带着不情愿的嘉靖的手腕,一句话不问,就是这么号了两分钟的脉。
“怎么样?”嘉靖臭不要脸的问了出来。
他是真的臭不要脸,他自称玄修有成,不情愿看诊,还要问看诊结果,这像话吗?
王言说道:“陛下仙道有成,自是仙体康健,小臣写个方子,陛下吸收一些自然草木之精,也算小臣为陛下修为锦上添花。吕公公?”
吕芳又看了看笑呵呵的嘉靖,这才对王言招了手:“随我来吧。”
王言给嘉靖叩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随着吕芳去了旁边,也终于看到了一群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太监。
吕芳没有言语,只是一摆手,算盘声就在一瞬间停止了,随即对着笔墨纸砚扬了扬头:“烦请写方子吧。”
“吕公公这不是折煞小臣了?写方子就写方子,还烦请?小臣哪值当吕公公烦请啊。”
王言吹捧了一句,便弄了毛笔沾墨,在纸上写了起来。方子写的很详细,从药的用量,到煎煮的注意事项等等,写的一清二楚。
嘉靖对御医还是很抵触的,网友们戏称他活得长是因为屠了太医院。要说也没毛病,刘文泰送走了宪宗成化、孝宗弘治两任皇帝,都能抽身而退,也就可见一般。
而且壬寅宫变之时,嘉靖被宫女勒的昏迷过去,太医院御医都不给他治,只有一个嘉靖提拔上来的御医给治好了,没几个月这个御医也死了……
估计也是最近身子骨不爽利了,但是又没多严重,正好王言来了,又有神医之名,顺便就让王言给看一看。
写好了方子以后,王言又随着吕芳走回去,刚要继续跪下,接过药方的嘉靖就摆了摆手:“行了,不用跪了,回去吧。”
“谢陛下,小臣告退。”王言九十六度躬身拱手,后撤步走人。
“主子,奴婢去送送他。”吕芳如此说了一句,便就跟着王言一同离开。
迈过门槛,转到走廊上,看着王言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边,吕芳轻笑着说道,“你这个白琉璃做的好,深得陛下欢心。每次陛下闲时透过着窗子看着外面的景儿,总要说起你来。你也是个有心的,有什么事儿都第一个想着陛下。”
“是陛下想着小臣啊,吕公公,我大明不知道有多少个九品主簿,陛下能看重小臣,祖坟何止冒青烟呐?简直是大火不止,实在天幸啊。想来平日里吕公公也没少给小臣说好话,都是小臣的福分啊。公公安心,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臣一定竭尽全。”
“你这话说的却是真的,咱家还真没少说你的好话。不过咱家能有什么事吩咐你?还是留着力气,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才是。”
“吕公公说的是,小臣官卑位小,还望公公多多提携。”
“是你自己争气,要不然,咱家想提也提不了。你是个做实事的,难得思想清明,不是顽固不化之徒,只要你实心用事,陛下自然不会忘了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玉熙宫,吕芳挥手止住了跟随的小太监,问道,“陛下的身体怎么样?”
“自是……”
“照实说!”
王言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确实康健,只是身体积攒了一些丹毒,小臣开的方子便是排毒养身的,再辅以小臣的养身功,只需两三个月,便能化了丹毒。在此期间,陛下最好还是停用仙丹,将养一番再服食。”
“你说的都是真的?”吕芳有点儿怀疑。
“还有点儿肝火旺,胃气不足……这些都是小毛病,多是丹毒积压而来,还有便是被严党气得。陛下心怀九洲万方,让他老人家不想这些事也不可能不是?只能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陛下的心静下来,也就好了。
等陛下用了小臣的方子,练了养身功,身体便能调养过来。到时候小臣再给开一些食补的方子,陛下吃吃喝喝的,仙体也就无碍了。”
反而还正是王言说出来的这些小毛病,才让吕芳更加相信。因为他是伺候嘉靖的,对嘉靖的身体状况再是清楚不过,王言说出来的症状全都对上了,这才让他放心。
否则王言在那问也不问,直接就开方子,他心里也犯嘀咕,嘉靖也不是很相信。
“看来淳安百姓说你是神医,就连李时珍也对你称赞有加,果然不错。”吕芳满意的点头,“回吧,明日让黄锦过去随你学养身功。”
于是王言就被小太监送出了西苑,而后又被锦衣卫的人接回了在北镇抚司旁边的住所……
听过了吕芳复述的话,嘉靖点了点头:“他说的不错,朕最近被搅得无法静修,这才身子不爽利,看来等到年后,朕要闭关一段时日了。”
吕芳笑着说道:“还是王言懂事儿,能让陛下高兴。”
嘉靖乜了他一眼:“你就是想的太多,怕朕知道生气?那不是早晚都得知道?”
“主子万岁爷能多高兴片刻,奴婢也值了。”吕芳知道这便是翻篇了,“其实细细琢磨,王言的话也不无道理。”
“都是天真之言,作不得数。杀?他当朕不想杀呢?太祖剥皮楦草,可杀得住了?”嘉靖好笑的摇头,“不过他的心总是好的,愿意给朕分忧,也能分忧。”
“主子所言极是,王言捞银子的能耐还是有的。就说这水泥、白琉璃,明年便能给内帑多赚上几十万两银子,要是好一些,说不准能达到百万两银子,可是让主子少操了不少的心。改稻为桑的银子,也算是给陛下补上了。”
吕芳笑道,“另外在用工上,奴婢听了王言此前与海瑞所言财货流转之道,深以为然,水泥、白琉璃工坊之工匠,皆是按工赚钱,多劳多得。又学着王言允他们年节休沐,让他们去花钱。
这些钱财是否能赚的回来,奴婢不知。可那些匠人,无不感念陛下洪德,皆用心劳作,每日产出几近倍之。若非窑口不足,烧不过来,还能更多呢。匠人们干活都笑着,有力气的很。
奴婢觉得,让王言去工部,应该是人尽其用了。”
“你错了。”嘉靖摇了摇头,“他最合用的,还是做一地主官。在工部,他能决定什么?让他做县令,你看看淳安让他搞得,半年的功夫就堪称大治了。百姓、商贩、衙门,全都有银子。你不还说了,他怕下任官员贪钱,来京之前把钱全给花了……”
“这是主子万岁爷的功劳,要是没有主子免了三年田税,没有主子圣眷在身,他做不成这个事情。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全县的百姓都有砖瓦房,一个流民都没有。”
“朕还能跟他抢功劳?”嘉靖好笑的摇头。
说笑了两句,吕芳问道:“主子,王言打了严世蕃,严世蕃肯定不能善罢甘休,要不要奴婢派人去保……”
“不必。老七不是说他的武功也不如王言吗,又不是没有自保之力。严世蕃要下手,也不敢在明面上,就看是严世蕃的手段厉害,还是王言的命硬。”
顿了顿,嘉靖说道,“你记着点儿,王言要是活下去了,想着给他分一万两银子。你不是说他的银子都买了豕鸡鸭鹅给百姓养着了?到时候再给他点儿银子花吧,给朕赚了那么多银子,朕也不能小气。”
这话嘉靖是咬着牙说的,吕芳知道,主子万岁爷这次是动了真怒……
王言有一句说的对,这次鄢懋卿巡盐,是严党在展示他们的作用。这个作用,就让嘉靖不满意了,吓唬谁呢?
嘉靖是皇帝啊,是权力的怪物,是自私的独夫,严嵩翅膀硬了,敢跟嘉靖呲牙了?
另一方面来说,嘉靖的岁数也大了。他自称玄修有成,可身体的虚弱是做不得假的,到底也是五十四岁的人了,身体机能的衰退他自己还没数么?
严嵩又岁数大了不中用,严世蕃又跋扈嚣张,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想要清理一番都得花费好久的功夫。考虑到时间,也正是可以研究研究罢了严嵩父子……
但这些事儿跟王言没什么关系,他随着锦衣卫回到了北镇抚司边上的院子,才一坐下,各种的酒菜就端了上来。
看着在座的朱七,以及其他的几人,王言状若迟疑的说道:“诸位兄弟,我刚抽了严世蕃的嘴巴,你们说这饭还能吃吗?”
端着酒碗准备痛饮的众人都迟疑了,朱七放下了酒杯,哎的一声叹:“这一路舟车劳顿,今日你又做了好大事,我这脑子昏昏沉沉,竟是疏忽了。怪我,怪我啊。”
“七爷说的哪里话?麻烦还不是我惹出来的?哪里能怪得到你?”王言说道,“按说严世蕃不能这么丧心病狂,连你们也一起给毒杀喽,可小心无大错,总是要注意的。”
“你说的对,来啊,带几个死囚过来验毒。”朱七挥了挥手,便有人跑去办事了……
王言又弄起了罐罐茶,跟着这些人一起喝起了热乎乎、甜滋滋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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