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里,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死死攥着一根开裂的竹杖。
古铜色的脸庞上,两道浓眉几乎要拧成死结,深陷的眼窝里嵌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额头滚落,在沾满尘土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结在剧烈地上下滑动。
紧随其后的妇人将褪色的头巾裹得更紧了些。
她枯瘦的手指不停地拨动着一串磨得发亮的佛珠,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
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像是在默念着什么咒语。
当她抬头望向庙内斑驳的佛像时,浑浊的泪珠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聚成晶莹的水滴。
人群中突然传来“咯吱”一声脆响。
那是个穿着破旧长衫的年轻人,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苍白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他的目光在庙内四处游移,时而盯着墙角结网的蜘蛛,时而望向漏雨的屋顶,就是不敢正视那尊残破的佛像。
而庙宇的屋顶,犹如一位垂暮之年的老者,在漫长的时光里承受了无数风雨的剥蚀与战火的摧残。
曾经严丝合缝的瓦片早已支离破碎,许多地方只剩下裸露的椽木,在凛冽的风中颤抖着,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像是老人疲惫的叹息。
阳光从那些破损的缝隙间倾泻而下,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每一束光线都像是一缕金色的丝线,轻盈地垂落,在昏暗的庙堂内交织成网。
尘埃在光柱中浮动,如同细小的精灵,在腐朽与沉寂的空气中无声起舞。
那些破洞大小不一,有的像是被利刃刺穿,有的则像是被岁月慢慢蛀空。
阳光透过它们,在斑驳的地砖上勾勒出奇异的图案,时而如游动的鱼鳞,时而如摇曳的树影。
而在这光影交错之间,庙宇的衰败更显深刻——墙皮剥落,梁柱倾斜,连神像的面容都在漫长的风化中模糊不清。
然而,正是这些破碎的缝隙,让光明得以渗入。
阳光漫过之处,腐朽的木头沁出温润的光晕,尘埃披上金箔,连死亡的气息也在这一瞬悄然退却。
这座垂老的庙宇,在晨光中忽然凝驻了呼吸,每一道裂纹都在诉说——纵使残躯将倾,仍有天光垂怜。
其中弥漫的气息,像是从幽冥地府渗透而出,裹挟着千百年来沉淀的腐朽。
潮湿的土腥味混杂着木料腐败的酸涩,其间还飘荡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霉变气息,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浊流,直冲鼻腔。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股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它如同无形的鬼魅,盘踞在庙宇的每一个角落,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环顾四周,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这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在阴暗处疯狂蔓延,像无数张贪婪的嘴,正在一点点吞噬着这座古老的建筑。
苔藓覆盖之处,墙皮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里面发黑的砖石,远远望去,整面墙就像一张布满疮疤的脸,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残酷。
地面上的积尘厚得惊人,每迈出一步,都会惊起一片灰雾。
这些细小的尘埃颗粒在空气中缓缓飘荡,在透过破窗照射进来的阳光下忽明忽暗,宛如无数个微型的幽灵在翩翩起舞。
阳光虽然竭力想要穿透这层灰幕,却始终无法驱散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那些侥幸穿透尘埃的光束,在昏暗的室内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反而更衬托出这座庙宇的死寂与荒凉。
在墙角处,几株不知名的野草从砖缝中顽强地探出头来,却也都呈现出病态的枯黄色。
它们的叶片裹着尘衣,在风中迟缓地摆动,像是最后一口游丝般的喘息。
整个空间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偶尔从屋顶滴落的水珠敲击地面的声响。
那单调的“滴答”声在空荡荡的庙宇中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即便是在阳光最充足的正午时分,这里依然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空气中似乎飘浮着某种看不见的物质,让人的皮肤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座被时光遗忘的庙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终于等到闯入者的到来。
破庙的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慌忙用袖口捂住嘴,待平息后,袖口上赫然绽开一朵暗红的梅花。
他苦笑着将手伸向供桌,却在即将触到案台上的香烛时猛地缩回,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伤。
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凸起的血管像蜿蜒的蚯蚓,随着心跳微微颤动。
殿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汗臭混合的气息。
不知是谁的佩刀突然“铛”地一声掉在地上,这声响在寂静的庙堂里激起阵阵回音,惊起梁上一窝燕子,扑棱棱地冲向布满蛛网的穹顶,让原本死寂的空气愈发凝滞。
人们的心跳被这声音牵引着,一下快过一下,几乎要撞破胸腔。
庙内昏沉的光线中,尘埃在光柱里凝滞,连时间都在这脚步声中变得粘稠,每一瞬都沉重得难以流动。
忽然,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两道身影——轩辕锐锋和凤思宸。
“啊啊啊……是他们,是轩辕锐锋和凤思宸,他们……他们好像死了。”
刹那间,众人的呼吸齐齐凝固,像被一柄冰凉的刀刃抵住了心口。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庙宇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夜枭的尖啸,又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他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惊骇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有人张大了嘴,喉咙却像是被铁钳扼住,半个音节也挤不出来;有人瞳孔骤缩,眼白处血丝密布,如同蛛网般蔓延;还有人踉跄后退,脚跟撞上残破的蒲团,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们的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一丝痛感都察觉不到。
庙内静得可怕,唯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
冷汗从某人的额头渗出,沿着僵硬的面庞滑至下颌,凝成将落未落的水珠;另一人膝盖发颤,双腿如浸水的棉絮般绵软;更有人将衣料绞进指缝,苍白的骨节刺破皮肤,徒劳地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清醒。
此刻,庙宇内的空气骤然稀薄,每一次喘息都成了与死亡的拉锯。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两道身影上,恐惧、震惊、不可置信的情绪在眼底翻涌,如同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似乎在此刻彻底停滞,唯有那急促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胸腔里轰鸣,提醒着他们——这不是幻觉,而是无法逃避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