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均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静静地看着俞不凡，眼神显得有些锐利。
他当然可以继续询问，是谁代替俞不凡驻守在其原来的位置上。
但如此一来，就落于下乘。
他要验证俞不凡是否撒谎，也不难，回去一问便知。
这次参与伏击中苍之地的元婴修士们，一共十四人，除开他俩和已经陨落的甄妮灵，就只有十一人。
如果这十一人没人代替俞不凡驻守原来的位置，那俞不凡必定是在撒谎。
…………
方均此前一直没想过俞不凡会对自己不利，也不认为有合适的理由，但现在却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许是贤寿元不过剩下数十年，一定会从宗门内剩余的元婴修士中选择下一任宗主。
当前，神剑宗除了许是贤外，一共有七位元婴修士，分别是杨开泰、万玉梅、纪连城、李秋长、方均、俞不凡和陆德然。
杨开泰本身是副宗主，剩下的寿元比许是贤更少，自然不可能在选择范围之内。
万玉梅、纪连城都是七百多岁，距离九百岁的平均寿命只有一百多岁，在有更优选择的前提下，许是贤不会选择他们两人。
李秋长人都不知道在风云大陆的何处，且不喜束缚，求他接任宗主一职都不可能。
如此一来，只有方均、俞不凡和陆德然三位年轻一代的元婴修士，才是神剑宗宗主最合适的人选。
这三人中，陆德然资历最浅，今年才晋级元婴修士，接任宗主的可能性最低。
最后就剩下方均和俞不凡两个人了。
如果俞不凡希望接任宗主一职，方均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甚至很可能是唯一的阻碍。
在这种情况下，俞不凡有足够的理由除掉方均，就如同当年的厉剑锋一般。
除此之外，方均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比如如何在短时间内前往紫苍城救回汝何秀，如何驱使数百万海妖伏杀中苍之地数十名元婴修士，如何以五灵根这种灵根资质，快速晋级元婴期……
俞不凡若是能除掉方均，可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想除掉方均，光有理由，意图是不够的，还得有合适的机会。
可还有什么机会，比此时此刻更好？
对于北冰原的元婴修士来说，方均去追杀一名元婴中期修士了。
一名元婴中期修士，是多好的背锅之人？
方均说到底只是一名元婴初期修士，若是死在元婴中期修士手里，或者同归于尽，再正常不过了。
有了背锅之人，俞不凡亲自动手杀方均，根本就是肆无忌惮。
然而，这就有了下一个问题。
俞不凡能杀得了方均吗？
眼下方均刚与一名元婴中期修士战过一场，已然受伤。
而俞不凡对自己的实力一向自信，不会不认为自己对付不了一个受伤的同阶之人。
…………
俞不凡回答“有”字之后，方均就没有再问什么。
俞不凡也没再说什么。
现场一时沉寂起来，只有周围海浪的声音。
方均此刻气息依然有些许紊乱，身上的伤口不少，衣服不少地方都破碎，还带着血迹。
俞不凡伫立在原地，眼神微微闪烁，看到方均狼狈的样子，又看向他手上的储物戒指。
方均也看着俞不凡。
他想到的，是厉剑锋，归化宫曾经的头号种子弟子。
他当年不得已杀了此人，肯定对归化宫造成了很不利的影响。
一想到这里，方均就有些不舒服。
当年他在琼华海域，归属归化宫，虽然时间不长，但深受当时黄绍承、古弘希等元婴师叔伯的好处。
黄绍承对他细细教导，古弘希后来更是敢对元婴后期大修士向远思亮剑，为他争取逃命的机会。
方均不希望悲剧重演，更不希望在神剑宗重演。
相比归化宫，他对神剑宗的感情深厚得多。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自身的努力外，神剑宗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因素。
而且，北冰原的元婴修士实在太少，每一个都比其它地方珍贵得多。
这次来自中苍之地的考验，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方均希望为神剑宗着想，就必须为北冰原着想。
北冰原若是不好，神剑宗自然也不可能好。
但这种悲剧是否重演，却不取决于方均，而取决于对方。
对方只要下手，方均哪怕再不情愿，也必须得除掉对方，否则道心蒙尘。
蔡觅行，是另外一个例子，一个正面例子。
当初方均在云道山脉受伤严重，蔡觅行和他有杀子之仇，明明有下手的机会，却在关键时刻控制住了自己，选择与方均和解恩怨。
蔡觅行的这种和解，既救了自己，也在某种程度上救了方均，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之后，他因为方均的搭桥，得以与姬无双见面，实现了将蔡家迁移到无双城的夙愿。
甚至，他死后百年，方均还出手救了他的孙子蔡尚光，算是报了他当年的和解之恩。
【罢了，一切交给天意。人性的复杂，不是我能控制的。】
方均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说道：
“俞师弟，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俞不凡闻言一凛，感到意外，可还没说什么，就看到方均走到甲板边缘，侧对着自己，将灵船放了出来。
方均做这些动作很慢。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完全背对着俞不凡，是不喜欢增加悲剧发生的可能性。
他能做的都做了。
如果俞不凡还是动手，他一定会送对方归西。
俞不凡静静地看着方均，没有说话。
他发现，方均的眼神中竟然不是担心、害怕，而是……怜悯。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采取某种行动，必然会适得其反。
他看着方均乘上灵船离开，成为远方一个看不见的小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
方均远离俞不凡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用再面对残忍却又不得不做的事。
他虽然受了伤，但并不算很严重，面对俞不凡或许没有那么轻松，但一定能击杀对方。
俞不凡选择不做蠢事，对双方都有好处。
此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但他起码能有一个温和，并且相对不那么有害的选择。
方均在自己灵船上躺了一小会儿，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决定去找蓝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