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郁吸了吸鼻子,手指微微攥紧衣角,把自己往门后藏得更紧了些,
视线试图避开门缝外的光亮。
狭窄空间里,她靠着冷硬的墙面,呼吸渐短。
自己实在是心虚:
“姐,我真的……不能全怪他。”
说话间,她下意识调整站姿,脚尖贴近地砖边缘,声音压低。
她眼神游移,余光无声地描摹着姐姐皱起的眉心,
观察着灯下那些褶皱的变化,缓慢眨眼,
像在寻找能让情绪缓和下来的那道缝隙。
司应惜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凝望着她。
光线从头顶落下,厨房温暖的灯光映照在白瓷台面上,
将两人的影子拖得细长,浮现在亮洁的地面。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指腹在盘沿上轻擦,
像是有些不自在的举动。
她语气虽然尽量平和,却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锐利与心疼:
“你护着他,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再多一点谨慎,多花一点精力,会不会根本不用冒那么大的险?爷爷把你交到他手里,让他保护你平安,可结果……”
她说到这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声音变得哑然,指尖用力到泛白。
厨房里只剩微弱的风声钻进窗缝,盘子的余温还残留在手心。
司郁沉默地垂着头,肩膀轻轻一颤。
半晌,她手指在膝盖上轻蹭,终于抬眸看向司应惜,
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视线略微停留,在灯光下显出些许游移。
她还是想为他辩解两句,指尖挪到桌角,
却控制着力道没有过于急促:
“人毕竟没有三头六臂,姐姐……”
她欲言又止,声音里带点迟疑。
司应惜靠在椅背,低头轻扣桌面,打断了她的话,
“但他不是外人。”
司应惜说完后,话音在暖黄灯下微微收紧。
“他明明是我们的家人,我不是要找他麻烦,我只是,心里有气。”
司应惜的视线定在桌上的水杯边缘,没有主动与她对视。
她说着,呼吸放缓,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俯身拾起掉在桌边的蛋糕叉。
触碰到叉子的冰凉金属,她才抿紧嘴角,侧身对着司郁,声音低缓。
窗外风声渐小,屋内安静得连衣物摩擦声都听得清晰。
“你知不知道,那几天我几乎没有合眼,每隔半小时都在打电话找消息,只想着千万别出更大的事……真到了你失踪那一刻,我差点疯了。”
空气因这句坦白变得粘稠了许多。
餐桌上的摆件静静地映出昏黄灯影,气氛悄然凝滞。
司郁咬着唇,看向姐姐的背影,脚步微微移动了一下,不知该前进一步,
还是自觉地退开,眼神在地板与对方之间游离许久。
“对不起啊……”
她终于低头,嗓音里多了一分罕见的软弱和愧疚,手指攥住裙角,
“我当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我……”
司应惜停下脚步,身体稍微侧转,余光扫过窗外,
这才一步跨到她面前,鞋底轻触地板发出细微声响。
她抬起手掌,指尖顺着司郁的发丝,
缓慢而有力地揉了揉她的脑顶,动作中带着节制的温柔。
片刻后,她收回手,衣袖在空中微微晃动,室内的灯光在两人的脸上投下一层柔和的影子。
她的语气悄然恢复了几分惯常的温柔与威严:
“好了,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自责。你没错,错的是我们这些大人没把一切安排得更稳妥。”
指尖的触感未散,司应惜轻拍的动作里略带些不容抗拒的决绝意味。
司郁站在原地,肩膀放松又略显僵硬,她明明倔强地想要坚持自己的立场,
却忍不住被安抚了几分,嘴唇不自觉地微微抿紧。
“我也是大人了啊姐姐,你不会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吧。”
“什么大人,看看你幼稚的小表情,可爱成啥了。”
司郁嘴角翘起,撅了撅嘴,眼睛眨了一下,狡黠地仰头用眼角余光偷瞄姐姐一眼,
手指无意识地在衣角拧了拧,然后猛地踮脚往前凑近,声音骤然变得轻快:
“姐,你气消了啊?那我能回去吃饭了么——甜豆还等着我陪他玩呢。”
她说话时特意拉长尾音,语气里混入几分玩闹的撒娇意味,
身子微微前倾,显得有些讨巧。
司应惜低头朝她望去,明知道司郁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眉头稍稍挑起。
她注意到对方眼里透着亮晶晶的神色,
呼吸短暂停顿,终究还是没能板住脸,轻叹出口气。
随后,她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无奈地笑起来,道:
“行了,就知道你鬼点子最多,别总想着糊弄过去。去吧,等会回来给我帮忙拿甜点。”
司郁如蒙大赦,脚下动作轻快地后退一步,她眨眨眼,
舌尖短暂探出唇边,脸上带着几分松了口气的表情。
厨房门前的地砖微微发凉,她低头整理了下袖口,步子顿了顿,
又把手贴在门把上。
手心因紧张渗出些细汗,她小跑两步推开厨房门,门轴发出细微摩擦声。
刚走到门口时,木门边缘还残留着余温。
她侧身欲进,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身子轻轻一转。
司郁握住门沿,回头望了姐姐一眼,嘴唇翕动未发声,
视线在司应惜面上停留片刻,像有什么话又咽了下去。
厨房外头的光线比客厅明亮几分,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洗洁精味道。
她站在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身体留了半截在门槛上。
这时,屋内安静得几乎能听见时钟的秒针在墙上走动。
就在她快要跨出房门的时候,司应惜忽然喊住了她:“小郁。”
司郁听到声音,停了下来,脚还悬在门槛,回头回应:“嗯?”
只听司应惜开口,那声音压得很低,却没有一丝含糊,语速稳重: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不管跟谁有关,有些话你只要想说,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的话音干净利落,没有太多修饰,
室内的光投在她眉眼间,使那双素静的眼睛在此刻更显分明。
司郁仰起脸,对上姐姐的目光,
从那安静的注视里,她下意识绷直了背脊,鼻息似乎变缓,凝视了几秒,
对方眼底浮现出不易读懂的东西,混杂着守护与难得表达的关怀。
司郁怔在原地,指节微曲,片刻后抿了抿嘴。
她呼吸变得均匀,脸上神色认真,点头的动作格外用力、坚定:
“嗯!”
厨房门轻轻合上那一刻,余音未绝。
司应惜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急着离开,
微微抬眼,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前方室内温暖的灯影。
灯光柔和地泻落在窗台与桌面之间,在那些精致却静默的摆件上落下疏朗的暖色轮廓,
仿佛给整个房间添了一抹温馨而安详的氛围。
周围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檀香,与室外夜色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宁静安稳。
她左手轻轻垂落,手指还隐约残留着妹妹发丝划过的细腻触感。
那是一种极为柔软的触觉,每一缕发丝都像是贴着她的掌心滑过去,
稚嫩而又信任,似乎诉说着幼小亲情的眷恋,
让人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松开。
指腹轻轻摩挲时,她能感受到每根发丝的微小质感,
被这份柔软包裹着,她甚至有种不舍的心情久久未散。
房间里寂静如水,偶尔能听到远处风吹动窗户的轻响。
空气中泛起一阵微凉,那种温度正逢初春时分,
不至于刺骨,却足以让人心头泛起些许旧日的情绪。
然而就在这样的清冷中,司应惜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如同在外漂泊许久、终于回到家门口,脊背松弛下来,只剩下安心。
到底有多久——
自己没有认真地回忆过曾经那些温软细碎的旧时光了呢?
司应惜心头忽然漾起这一念,
她怔怔低下头,手背慢慢贴合在冰凉的桌面上,
闭上双眼,缓缓地深呼吸。
她试着让自己的气息变得更加平稳和缓慢,努力把所有焦躁与不安都沉淀下去。
每一次吸气和吐气,
都仿佛在一点点将尘封的记忆唤醒,让往日情愫如涟漪般扩散。
时针在墙上默默地走着,无声地划破房间里的静寂,
也一点点划过她脑海中凌乱的回忆。
那些记忆被时间烙下清晰而深远的痕迹,
宛若昨日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不可逾越的岁月距离。
那时候,院子外的风要比现在更加猛烈。
风卷着干爽的气息,呼啸着扫过大院宽阔的场地。
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四季更迭,枝叶间的绿意也已有些许暗黄。
成串的梧桐叶子被风一阵阵带动,
簌簌地随风往地面飘落,有的在空中打着旋,
有的静静地贴在青石板上,仿佛奏起一曲秋天的乐章。
小司郁那会儿,顶多只有三四岁,
个头小小的,身上套着一件比自己身形还要宽大的毛衣,
袖口堆在手腕上,显得分外可爱。
她被爷爷轻柔地抱在怀里,爷爷的手厚实温暖,
小司郁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而又警觉地东张西望,
仿佛对这个热闹世界充满了探索的渴望。
家中正好来了客人,堂屋里灯火明亮、人声鼎沸,
大厅里分外热闹,简直不像平时安静的宅院。
亲戚们或远或近围坐在一起,杯子之间叮当作响,
彼此或推杯换盏,或高谈阔谈,把家的温度推向沸点,比任何节日都更具烟火气。
可在院子角落里,小孩子们却没那么自在。
偷偷躲在木板凳边缘,几个稚嫩的小脑袋安静地依靠着板凳,
目光时不时警觉地掠过热闹的大堂。
大人们谈笑风生,小孩却只顾着自己的小天地,
偶尔有胆小的抬头张望,全身缩在宽大的毛衣里,
脚下轻轻踢着地上的梧桐叶。
那时的司应惜,最喜欢和小司郁一起玩。
她总会拉着她的小手,在院子里寻觅蝴蝶和瓢虫。
前方走得稍快时,身后的小司郁就会懵懵懂懂地哼唧:
“姐姐慢点。”
声音软软糯糯,每走两步便要停下来,
用指尖或者鞋尖去碰触正在地面爬行的瓢虫,
认真地观察是哪一只有花纹的小昆虫穿过她的新鞋。
司应惜则会故作皱眉,佯装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
用带着姊姊威严的话语催促:
“快点,小心被人踩到了。”
语气虽倔,其实心里早已软了下来,恨不得把她紧紧护住。
可是每当真的看见小司郁不小心摔了跤,
甚至连哭都来不及哭出来时,
她绝对是第一个转身冲过去扶着妹妹,紧紧抱在怀里,
心急如焚地检查有没有哪儿磕伤。
嘴上的责备和冷静,终究根本挡不住她对家人的柔软和善意。
她从小就天生有些倔强,面对外人时,性子里那分冷静和自持常常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但每当回到家人身边,所有的克制和坚硬就悄然瓦解,
再怎么嘴硬,内心最柔软的那块始终为家人留着。
偶尔在深夜醒来的时候,司应惜会听见床头传来一阵轻微而细碎的动静。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就看见小郁悄悄地坐起身来,
脸颊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痕,鼻涕流得滑下唇角,
整个人有些狼狈地捂着鼻子找水喝。
卧室幽暗寂静,只剩下小郁低低的呜咽和偶尔抽噎间的脚步声。
司应惜皱了皱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嘴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这么晚没事别瞎折腾……”
抱怨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狠厉,很快她便打起精神,
毫不迟疑地从温水壶里倒出一杯温热的水,
小心翼翼地递到小郁手里。
她还贴心地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小郁的额头,
确认体温是否正常,关切中带着柔软的动作,
仿佛要把所有温暖都传递给这个夜晚哭泣的小孩子。
那时家里的空气总是安宁而平和,生活像顶薄纱,
悄然笼罩他们,没有喧嚣也没有波澜。
家门口的老槐树影子斑驳,实木地板踩上去发出微微的回音,
一切都恰好安稳。
没有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那些沉重阴影缠绕在他们头顶,
也没有那种必须拼尽全部力气才能护住亲人的压力。
屋檐下的风吹得缓慢,
傍晚的餐桌上,饭香袅袅,欢声笑语温温柔柔地流淌在四周,
每个人都觉得世界还在掌控之中。
小郁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叫“二姐”,
声音清脆而软糯,仿佛撒娇的小猫,
一声接一声从唇齿间掠过,每一次都让司应惜心底莫名地发软,
那柔软浸润着骨血,甚至让她有时忍不住想抱住小郁保护到底。
有一次,刚好学校门前大雨倾盆,
灰色的云层压住了整座城市。放学时人群显得乱糟糟,
司应惜撑着雨伞站在校门口,正准备离开,
却远远望见在马路对面的小郁,隔着一条宽阔且泥泞的街道,
顶着瓢泼大雨,整个人湿漉漉的,
拼命挥着手,声音被风雨闷住,却还是用力地喊着,
“二姐!”
她的身影在风雨里看起来格外瘦小,鞋袜已经溅湿,
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眉头蹙得很深,倔强地站在那里。
一看就是家里不准她来接,却还是一意孤行跑出来,独自耍着脾气。
司应惜无奈扶着额头,走过去,把伞移过去一点。
“都说了不用跑,”她刻意绷紧脸孔,皱着眉训斥。
可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弯下腰,
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帮小郁擦干那因寒冷和雨水而红肿的小手指。
把她抱到怀里。
——可惜,所有温柔如水的场景,都在那一年之后变了调。
京城当年巨变的阴影,司应惜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动荡的岁月,
也未曾亲眼目睹那些令人心悸的画面,
但是她如今执掌权力后也逐渐明白,
自己肩上的责任与压力,隐约猜得出那时究竟是多么轰动与残酷的一场变故,
她明白着,越长大越能读懂大人的世界里不可言说的风云变幻,
可是,却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年仅八岁的司郁,那个只懂抓着自己衣角撒娇的小孩子,
一定要在那个时候离开呢?
她印象最深刻的,永远是那一年寒冬的记忆。
寒风凛冽,白霜悄然爬满窗沿,透着晶莹的冷意。
家门口的街道上,停着一排排陌生的黑色轿车,
黑漆漆的外壳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压抑,让人无端紧张。
那天晚上,整个家都笼罩着低沉的气氛,
小郁没有敢在大人们面前哭闹,也没有叫自己的名字,
只是静悄悄地踮着脚步溜回了房间,
动作小心翼翼,不愿发出一点声响。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带着小猫似的轻盈动作,
钻到司应惜的怀里,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团。
她的手指和脚趾都冰凉冰凉的,像刚从雪地里捡回来的白玉石头,
大大的眼睛湿漉漉地眨着,一直默默地依偎着司应惜,
直到天色微亮,晨曦透过窗户照进来。
“姐姐,我就要走啦?”
“你会想我吗?”
她用软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每个字里都藏着怯生生的不安和期待。
司应惜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一晚的画面,
那时的自己正靠在松软的枕头上,意志力集中在手里的题本上——
她从小学习刻苦,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的专注时光。
哪怕额角有些隐隐作痛,也只是下意识地揉了揉,想赶走疲惫。
当她听到小郁这样询问的时候,
她的心口猛地一酸,就仿佛被什么钝物砸了一下,难受得厉害。
她本以为小孩子无忧无虑,应该只关心糖果和游戏,
可年幼的小郁,已经学会了小心翼翼地观察大人的神色,
连表达思念都带着局促和忐忑,不敢大声诉说自己的不舍。
“嗯。”
但她嘴里给出的回答,却还是淡淡的,
只是轻飘飘一个字,
没有再多几句关心。
这件事成为了她将近十年的遗憾,像是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心头,
无论时间如何流转,却始终难以放下。
这份遗憾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沉淀,变得越来越深,
每当夜幕降临,脑海中就会浮现那些有关司郁的片段。
不管曾经过往父母是否要她疏远司郁,
是否用关切的言语,强硬的态度,提醒她与司郁保持距离;
不管他们是否因为家族之间的隐秘矛盾,试图让她和司郁之间划清界限;
甚至无论那些长辈们曾说过多少次,关于未来、关于利益、关于家族荣耀的叮嘱,
仿佛都是为了把他们隔开——
她都还记得,当初父母说这些话时,她心底涌起的复杂心情。
是否要她竞争什么,哪怕是家族的资源、位置,
或是那些大人们口中的“机会”,
这些对她来说都只是外在的设定。
大人的世界里,似乎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被竞争与算计的理由填满,
可他们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她内心的渴望。
他们谈论未来,却忽略了她小小的执念,
那就是和司郁单纯地一起玩耍、笑闹。
但是她心里总归都有一点不同,每当那些日子悄然流过,
她总能感受到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为司郁而敞开。
年幼时的她,躲在父母的目光之外,偷偷摸摸地期待着与小司郁相聚的时刻。
即使被告诫不能接近,不能无忧无虑地奔跑在司家的花园里,
她还是偶尔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偷偷溜出去,
只为了能够和他一起分享一个下午的阳光。
那就是和小司郁玩,哪怕是偷偷的,
像是藏在衣袖里的糖果一样小心翼翼。
有时候他们会趁大人不注意,钻进后院的小树林里;
有时候在宴会上相互交换一个调皮的眼神,然后趁机溜到楼上去看天上的云朵。
每一次小小的相遇,都让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里有了亮色,
仿佛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也因此变得特别起来。
可是那十年再没机会。
后来,随着年龄渐长,变得疏远,
彼此的联系被大人们慢慢切断,她和司郁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曾经的秘密游戏、嬉笑打闹,都逐渐成为记忆里泛黄的照片,
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重现。
她时常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发呆,回忆那些彩色的童年碎片,
却只能把遗憾深埋在心底。
再见面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两个人都已经成长,身上的气质、举止都与儿时截然不同。
往事如烟,那些年少无忧的笑容早已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彼此间深深的陌生和尴尬。
昔日的亲密无间,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无法捉摸的距离,
只剩她在心里轻唤那个名字。
直到现在,整个司家交付在她手上,
父母也没资格管束她的时候,她终于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可以做出所有决定。
权力和责任都交汇在她手中,父母昔日的禁令和约束早已失效。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那个听话的小姑娘,
而是能够独立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她真的很喜欢小司郁的那种心情和感情,
不管外界如何喧嚣、欲望怎样纷杂,
那份最初的悸动和温柔始终潜藏在她的心底。
如今,她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没有任何顾忌,
也不必把那份特殊的情感藏匿起来。
她可以勇敢地承认,无论过去如何波折,
她都始终珍惜和喜欢那个属于童年的小司郁。
再也不必藏起。既然已经长大,既然如今站在拥有一切的高处,
她决定再也不为旁人的干涉而遮掩自己的真实情感。
可以坦坦荡荡,可以毫无负担,无需偷偷摸摸地珍惜这份心意。
她知道,终于再也不会被世俗的目光束缚,
你喜欢谁、是谁,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
再也不必听从他人意见。
司应惜拢了拢袖口。
灯光从她身后斜照过来,映在布料上一点点收敛,
她低头很短暂地理顺褶皱,手指停顿半秒后才放下。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扫过窗外暗淡的天色。
余光里,有细细尘埃在空气中游曳,仿佛这些琐碎也能让内心逐步沉静。
太多事,自己只能扛下来。
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呼吸间夹杂着外头阵阵隐约的风声,
像是压在心头的重量。
她还记得小时候,房间里旧木地板总被阳光切割成一块块,
高墙外偶尔传来小孩奔跑的欢笑。
司郁哪怕受了委屈、哪怕害怕得想哭,
也会强撑着说“没事”。
其实,这种倔劲和善良,既让人心疼,也让人害怕。
她静静注视着玻璃盘上的水渍散开,思绪随之游离了一瞬,却没能就此释怀。
所以,大事件那次出事,她才会控制不住的火。
咖啡杯旁边未喝完的茶轻轻冒着热气,
她握着杯沿停住片刻,手指下意识收紧又松开。
表面上是埋怨,并不是真的怪谁,更多的,
是心里将一层又一层的焦虑攒成难解的疙瘩。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时钟咔哒自顾跳动,
她额角有微小的肌肉绷起,几乎无法平息。
她怕万一真失去了司郁,整个家就要真正散了。
屋外传来低沉的汽车引擎声,音量逐渐远去,留下一片空寂。
她的手掌贴近杯壁,感受瓷器的温度,却没能驱走那些挥之不去的隐忧。
到现在为止,司应惜哪里还不知道,
司郁受苦,
那不仅仅是她叔叔司莲为了司郁,
也是为了那些锁定了他和司郁的苦难,远离司家其他的孩子。
司应惜缓慢吐息。
胸口起伏带动衣襟随之微动,呼出的气息与空间的安静叠加,
使房间气氛仍然沉闷。
多年来的经历让她习惯了收敛所有情感。
但此刻独处,她忽然觉得胸腔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微微颤动。
指尖触及水杯冰冷的边缘,然后轻轻摩挲片刻,收回。
她的指腹摩挲着桌面,顺时针轻轻描摹着玻璃水杯的轮廓,
窗外模糊的鸟鸣逐渐转弱,她的动作放慢了些,每一圈都带着深思的沉稳。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司郁仰起脸用力点头的样子。
空气里残留着午后余温,她低垂视线,动作微微停顿,
两只手在桌沿交叠,无声地等待着那份安心落定。
明明是句普通的回应,可那一瞬间,
仿佛有从前无数挣扎、坚持,都找到了落脚点。
司应惜的手指顺着桌角反复摩挲,掌下泛着微微的凉意。
屋内灯光平稳地落在她身侧,她的目光短暂地停在落地窗上,
窗外树影晃动,隐约显出夜色里的稀疏纹路。
她突然回忆起当初刚接手司家成为少董的情景,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钟表发出细小滴答声。
爷爷走到她身边,沉默片刻后,将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温热的掌心通过薄衣料传递过来。
她微微僵硬地调整站姿,呼吸下意识放慢。
“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要总听你父母的。”
爷爷说话时视线落在她脸上,语气平缓且带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抬手侧过头望向厅门方向,声音低低续道,
“你要记得,小郁付出的是所有的一切,为整个司家你们健康长大,牺牲的是她少年人生,远比你父母那两个壁上观更懂事。”
他的手掌在她肩膀上收了收力,让人感觉暖意又带着未尽的叹息,
“你要记得,永远站在小郁的身边,永远。”
房间里灯光均匀,照亮每个细节。
司应惜在那一刻微微颔首,眼眸低垂片刻,指尖轻敲腰侧衣角,嗓子紧绷着。
她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逐步变得深长,背部自然而然地挺直。
一切都静默下来,远处仍能听见屋外风声时强时弱。
司应惜意识到,无论外界风雨多大,只要自己还在这里,
只要司郁还能喊她一声姐姐,她就绝不能退却。
这些年,屋内权力和光影交错。
如今她掌权,逐渐触及事实真相的边缘。
回溯过往,每一个点滴都在心底积累。
司应惜是真的意识到,司郁曾经付出了什么。
也明白了,司老爷子那没底线的宠爱是为什么。
那宠爱再多都弥补不了司郁受过的苦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