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颜六色的酒瓶很快就占据了推车里一半的空间，在漂亮得像糖果纸一样的包装内，是高达六十度的烈性酒。
黎晏拿起酒柜上的一瓶酒，检查上面的度数，不经意地说道：“昨夜，我做了个噩梦。”
楚遥的声音从前方的酒柜后传来，“心理医生也会解析自己的梦境吗？”
“很少。或者说，我没有这个机会。我不是经常做梦的体质。二十多年来，我只做过五次，而且每次的梦境都是一样的。”黎晏回答道。
“和什么有关？”楚遥似乎有些感兴趣，连取酒的动作都变缓了一些。
“和我的母亲。我不确定那究竟是梦境，还是记忆。在我的印象里，我没有见过她。”他的语调愈发深沉，“不过，我听我父亲说，我小时候的确和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她的疾病让她无法继续照料我，我才被送到我父亲的身边。”
楚遥还未开口，便听到他继续飞速地讲述着他的梦境。
“我的梦里，是一间昏暗的房间，天花板的中间有一台摇摇晃晃的台灯。我的母亲坐在椅子上，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紧接着，我所看到的画面会很快地切换，房间似乎也在倾斜。”
“有时，我能看到小时候的我自己趴在她的膝头，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并且温柔地说着什么。我能听到写字的沙沙声，那一刻，是所有美好的事物加起来都不能给我带来的安心感。”
“有时，我又看到她变得歇斯底里，她将所有都砸在地上的东西尽数毁坏，杯子、花瓶、碗全都成了碎片。我害怕极了，喘不上气。我知道，最后一个被砸坏的东西一定是我。”
“小的时候，我很害怕入睡。害怕会梦到那个像幽灵一样的母亲。直到我开始学习心理学的知识，我试着去分析我的梦境，每一个东西都代表着什么，每一个动作都意味着什么。”
“我进入了一种走火入魔的境界，我一做梦，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我努力地将每一个东西的形状、颜色和状态都刻在我的脑海里，我一醒来，就将看到的新东西记在笔记本上。”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梦里都有一个我无法看清的东西。我只能记得她很苍白，很瘦弱。那是一种病态的瘦，像是快要枯死的树枝，指尖的皮肤都快要被骨头刺破。她的头发却又像绸缎的那样的丝滑，以至于我会以为是头发吸走了她全身的养分。”
“但她的脸……我看不清。每当我抬头的时候，我看到的只有一片肤色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似的。即便到了现在，我如果这样做了，还是会尖叫着醒来。”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种恐惧感还紧紧地包裹着他。
良久，黎晏才说道：“还记得我说过，我做了几次梦吗？”
“五次。”楚遥干脆地回答道。
“是的，这是第五次。”他按压着自己发痛的眉心，“我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你可能不信，我通常是不相信预感的这东西的。但我很确定，如果我做第六次梦，就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