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段记忆悄然回炉。
云皎在识海中打捞,调动着所有的记忆碎片,将记忆拼图一块块复原,现在记忆恢复了七七八八,故人往事也记起来七七八八。
只剩秦青滟那部分尚未恢复。
关于云无心的这段记忆,恢复后的最大好处是,她不用天天温习课程了。
沉寂在记忆深海的咒语、术法,一个个都浮现在脑海。
以前她忘了时,全靠被动发挥,现在任她取用。
只是——
她睁开双目,颓丧地垮下肩膀,握紧拳头,难掩失望,无助地看向云无心,一声长叹,
“还是不行。”
云无心揽住她的肩膀,揉捏着安抚她,
“放轻松点,为师翻阅古籍,你这种情况也有先例,若是能有机遇再次觉醒,或许能重塑灵脉。”
她为徒儿描绘美好蓝图,
“届时你的实力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现在呢,咱们就踏踏实实重走来时路,好好修炼。
不怕的,有为师在。现在清空旧模式,说不定是为了迎接更好的能量。”
云皎蔫头耷脑地把头靠在师父肩膀,声音发闷,没精打采的,
“但愿吧。”
她把玩着云无心的衣角,神色恹恹,
“觉得自己很没用,总是麻烦师父。”
“说什么傻话。师父要是不为徒弟出头,那才是没用。”
云无心戳了戳她脑门,蹙眉表示不赞同。
“你给我的已经足够了。”
云皎懵懂地抬头看她。
她静默良久,眼神缥缈,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多年前异国街头,那个灰蒙蒙的午后。
她声音很轻,爱怜地抚摸着云皎的头发,
“阿皎,你知道吗?遇到你那年,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时候。”
受过去所累,她声音苍凉,却因为时光和温情早已磨平了怨恨,再次提起时平静中带着释然,像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那年,我以为会共度一生的人,转头就和别人滚在一起。
最可气的是,闹得沸沸扬扬,唯独我不知道。
带我入行的前辈,死在了异国他乡。
家人,呵,不提也罢,闹得像仇人一样。”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身似浮萍,这世上没什么是值得留恋的。
索性请了长假,随便买了张机票,想着散散心,结果越走越觉得没意思,看什么都灰蒙蒙的。”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向安静聆听的云皎,眼神里漾开一丝暖意,
“然后,就在那个又脏又乱的小巷口,我看见了你。
小脸脏得跟花猫似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看着我,伸出手,理直气壮地跟我说,‘我饿’。”
云无心想起来当时她的模样,不由得发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牵起你的小黑爪子,就带你去了餐厅。”
她边说,边拾起云皎的一只手,放在掌心,轻轻拍打。
云皎不服气地纠正,
“不是爪子。”
云无心没理她,捏了捏她掌心,
“你狼吞虎咽的,明明戒备警惕,却强装凶狠。吃完了,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和我说,‘多谢款待,可以养我吗?’”
她扑哧一下,笑出声,不觉冒犯,反而觉得新奇和有趣,或许这就是眼缘吧。
“我突然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是需要我的。”
她目光紧紧锁住云皎,
“阿皎,我带你回来,从来没盼望你成龙成凤,就希望你做个幸福真实的人。
我从来不在乎你有什么能力,将来能有多大成就。
我在乎的,是那个时候,你出现了,像一根绳子,把快要沉到海底的我,硬生生拽了上来。”
“是你让我觉得,这一团糟的人生,还能继续走下去。”
这番话,云无心藏在心里许多年,从未宣之于口。
在那段晦暗的岁月里,云皎的存在,是她最大的救赎。
她眼中泪光点点,
“这辈子没机会生你,但是你在我心里,比亲生的还亲。
这些话,在霍家宴会那天我就想告诉你,我很感激有你的到来。”
云皎挠了挠脸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没想到自己出现的时间点,在云无心的世界里如此重要。
在她的故事版本里,是帮派遭遇变故,穷得三天吃不上饭了。
她看见和自己同样肤色长相的年轻女人,心生好感,走上去碰碰运气。
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招待她吃饭,还给她洗手,擦嘴巴。
鬼使神差地,她就想问问她,能不能养她。
那是她与夏花诀别后,第一次由衷地想主动亲近一个人。
云无心不只是授业恩师,云皎恢复的记忆中,还有她对自己的敦敦教导。
有了师父后,她才真正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在师父的庇佑下,心安理得地做回孩子。
恢复记忆后,她对云无心信任远比之前要多得多。
思及夏花,她开口,
“有件事......”
同时,云无心不约而同道,
“有件事我得和你交代。”
她霸道地一挥手,堵住云皎嘴巴,神色郑重,严肃地注视着她,
“为师先说。”
她心中正庆幸,在此关头云皎恢复记忆,可以向她表明立场。
然而,鼓起勇气,却还是难以启齿,她对云澜的纵容给她带来了麻烦,深吸了一口气,
“有件事,我本该早些告诉你,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云皎察觉到师父语气变化,心下意识地一提。
“咚咚咚!”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云澜清雅的声音响起,
“姑姑,我可以进来吗?”
云无心为难地看了云皎一眼,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云皎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
“我没问题。”
“进。”
云无心瞪了他一眼,故意站在二人中间,前几天刚说,不许他见云皎,现在突然出现是要造反吗!
“阿皎也在。”
云澜热络地打招呼。
云皎敷衍地点点头。她想起来关于云无心的一切,自然包括云澜,包括他趁人之危,囚禁她的事,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云澜垂眸掩下郁色,抬头时又是君子端方,
“我是来告别的。”
他敏锐地发现,云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与以前大不相同,不知道是情蛊反噬,还是什么原因,不过,都不重要了。
“这段时间劳姑姑费心了。凌局长那边没有新任务派给我,我明早的飞机,回京城。”
云无心大大松了口气,劝道,
“你的、病情,还是要自己想得开。”
情蛊的最佳解法就是忘情。
云皎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师父,晚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云皎走后,云无心冷下脸,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她就知道,云澜故意打岔。
“姑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亲自向她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