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阳光依旧炽烈,巨大的昼夜温差使得人们穿衣戴帽都无所适从了。三叔宋文朝蹲在路边猛吸了几口旱烟,炝得他连连猛烈地咳嗽了一番,气又通顺了,他扶着镰刀把站起身来,看了大伙一眼,说道:“别指望他了,我们还是开始干吧,这红薯虽说长得不好,可也不能烂在地里了,让别人笑话。”
有几个躺在地头打瞌睡的年轻人翻了一下眼皮,懒洋洋地说道:“三叔,再让睡会呗,这东西出不出,还不是都一样的下场,早晚得烂掉。”宋文朝没有再说话,而是下到地里,慢慢地弯下腰,割起了红薯秧子,正在纳底子的女人相互看了看,也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下到了地里,那几个懒蛋家伙也只好站起身来,向红薯地走去。
就在这时,从官清河公社方向,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看到大伙在忙着割红薯秧子,急忙跳下车来。前边的那个人,对后边那个年轻小伙子说了句什么,那小伙子点了点头,反身骑上自行车,走了。众人再看时,那个穿着一身中山装的年轻人已经从自行车上解下一把铁锨来,快步走到了地头,向红薯地走来,嘴里说道:“看样子我拿这工具是用不上了,老大爷,来,让我替你干一会。”说着,夺过宋文朝手中的镰刀,低下头,弓起腰,干了起来。
还别说,这个看上去并不强壮的年轻后生,干起农活来,倒是有板有眼的,一点也不陌生。宋文朝一愣,急忙问道:“这位领导,你是来体验生活的吧?”
那个年轻人并没有抬头,继续干着活,说道:“也算是吧,我叫燕之青,是从公社下来的,你们谁是队长啊?”大伙一愣,谁也不再说话。宋三叔停了好大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他啊,今天有点事,没有下地。”
好在,燕之青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说道:“你们这块红薯地啊,收成可不行,你们看看,这红薯秧子都锈到一起了,是不是没有翻啊?”大伙更是不敢再说什么,宋三叔仍然支支吾吾地说:“翻了,翻了,不过今年雨水大,红薯秧子,长势也太旺了点。”好在,燕之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直起腰来,说道:“这种长势的红薯秧子,这样割也太费力了,一把一把的都得扯捞开,不如我们打个歼灭战,滚出一条长龙来,你们说如何?”
宋子润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燕干部,你干活还真行,这个,我可见林铳子他们干过,大伙合力,一会就能消灭几垄,我看行,来来来,都朝这边过来,大伙排成一长溜,边割边向前滚动,对,就是这样,燕干部,你说的是不是这种干法啊?”燕之青早已弯下腰,干了起来,说道:“对,就是这个样子,团结就是力量吗?”
后半晌的时候,一块红薯地早已割了过半,燕之青直起身子,抹了一下满脸的汗水,说道:“大伙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们一鼓作气,打个最后的歼灭战,大伙说,行不行?”众人听了,早已走过来,围着燕之青坐了下来。燕之青从兜里掏出半盒烟来,递给了丰子润,说道:“对不起,不够一人一根了,大伙将就一下吧,等到了供销社经销店,我给大伙再买。”宋子润尴尬地一笑,说道:“燕干部,我们抽了你的烟,你抽啥啊。”燕之青看了一眼宋三叔腰间别着的旱烟袋,伸出手来,说道:“大爷,让我尝尝你这个,如何?”
宋文朝脸红了半晌,这才把别在腰间的旱烟袋和烟布袋给解了下来,嘴里小声说着:“燕干部,这个,你可抽不习惯。”燕之青说道:“同样是烟叶嘛,不过就是炝了点,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说着,满满地装上一袋黑中泛黄的烟叶来,划了根火柴,点着了,猛吸了一口,登时脸色都变了,急切地咳嗽着,好长时间,眼睛里都咳出眼泪来了,笑着说道:“大爷,你这个,确实太冲了,我咋吸着不象是烟叶啊。”
宋文朝脸红得如同一块红布,没有敢接话。宋子润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燕干部,就我们这个破五队,能吸上一口黄豆叶子拌兔子屎,已经就不错了,还指望吸洋烟卷啊?”宋三叔看了宋子润一眼,好像自己说错了话,低下了头。
燕之青用手揉了下眼睛,有些刺痛的感觉,他没有在意,而是问道:“五队,你们就是五队啊,我看过去年的表彰材料,你们可是全公社的典型啊。”说完,看了大伙一眼,众人都低下了头,而男人们的耳朵上,却夹上了刚刚掰开分出的半根香烟,没有人再说话,燕之青也没有往下再问。看来,朱之武书记临走时说的话,没错,这个清河驿,成绩是有的,问题同样不容忽视,尤其各个生产队之间的生活水平,差距很大,班子内部,矛盾也多。
燕之青站起身来,鼓起大伙的干劲,说道:“典型不典型的,是过去的荣誉,我看我们啊,就从现在开始,争当今后的典型,就从现在开始,拿下这块地的红薯秧子,明天啊,我跟大伙一块来出红薯,如何?”
大伙见燕干部没有再说什么,也就站起身来,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