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台悬浮在万丈高空的浩瀚云海之上，由八十一根蟠龙玉柱支撑，整个仙台由整块星辰陨铁锻造而成，台面铺陈着星辰砂，每一步踏上都泛起涟漪般的道韵。四周云海中，瑞气千条，霓虹万道，仙鹤长鸣于九天，灵泉飞瀑垂落凡尘。来自各方的仙人或驾祥云，或乘仙兽，将整片仙台点缀得流光溢彩。待到仙台上群仙毕至，便有道韵轰鸣开来。
坐在论道台上首的三位大罗金仙，周身异象纷呈，正是主持眼下这轮论道的大佬。
天机老人须发皆白，身后隐隐有星盘流转，仿佛时刻在推演天地玄机。
破军战神身披黑金重甲，虽只是一道静坐的身影，却散发着令虚空都为之战栗的杀伐之气，他是蚩尤旧部中仅存的硕果，代表着九黎最古老的战意。
赤炎老祖此时则是一袭红袍，须发如火，周身热浪滚滚，每一次呼吸都似有岩浆在虚空中奔涌。
还有那位青莲居士，端坐于一朵巨大的青色莲台之上，清冷出尘，周身剑意含而不露，却让人不敢直视。
论道开始。
天机老人盘坐于星盘之上，手指飞速掐算，他身后的虚空中，显化出一幅幅星辰陨落、万物凋零的恐怖幻象。
“诸位道友，混沌虚海的侵蚀已非一日之寒！”天机老人声音苍老而悲凉，“老朽观察天象，只见西方魔星闪耀，混沌之气如跗骨之蛆，正从位面裂缝中渗入。若无无上至宝镇压，不出千年，我仙域边缘的三千小世界必将崩塌！”
“哼！危言耸听！”
一声暴喝如雷霆炸响。只见破军战神猛地站起，他身后显化出一尊高达千丈的黑色战神法相，煞气冲天，竟将周围的灵云都震散了。
“我辈修士，修的是逆天之道！混沌来了又如何？魔族来了又如何？唯有以战止战！”破军战神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当年兵主蚩尤敢以肉身横渡混沌，我等后辈，难道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
“战神此言差矣。”
一朵巨大的青色莲花缓缓绽放，青莲居士端坐其中，周身剑气凛然，却又含而不露，“刚过易折。混沌之力同化万物，非蛮力可破。若是没有万全之策，贸然开战，只会让仙域生灵涂炭。”
有三位大佬开了头，接下来众仙各执一词，有的主张构筑绝世大阵封锁护界大阵，有的主张主动出击深入混沌，还有的主张寻求其他仙域乃至天庭的援助。
甚至有仙人当场演法，有人挥手间撒豆成兵，有人口吐真火炼化虚空，有人以神念化作千军万马。一时间，论道台上光怪陆离，法则之力碰撞激荡，虽是论道，却比凡间的厮杀更加惊心动魄。
然而，在这喧嚣沸腾的论道场中，却有一处显得格格不入。
文烨坐在偏隅一席，刻意收敛气息，在周围喧闹的论道声中保持着沉默。在外人看来，则见他端坐于末席，一身青衫洗旧，周身毫无灵力波动，宛如误入仙家盛宴的凡夫俗子。此人既不争辩，也不附和，只是低眉垂目，把玩着手中那只温润的白玉茶盏，仿佛杯中沉浮的茶叶比眼前这些大罗金仙的高谈阔论更加有趣。
文烨自然只想做一个透明人，毕竟在这强者如林的九黎仙域，他这个外来户还是低调为妙。更何况，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遥不可及的虚空深处，有一道浩瀚如海、冰冷如刀的神识，正时刻锁定着自己。
“枪打出头鸟，在这群活了无数万年的老怪物面前，任何一丝多余锋芒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文烨心中暗自警醒。他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为了打听消息。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文烨这种遗世独立的姿态，在众仙眼中，不仅没有显得谦逊，反而成了一种无声的傲慢。
“哼。”
一道冷哼如同炸雷般在文烨耳边响起。赤炎老祖脾气最是火爆，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小子。
“这位道友，”赤炎老祖目光如炬，两道火光直射文烨，“吾等在此商讨仙域存亡之大计，众仙皆各抒己见，为何独独道友一言不发？莫非是觉得吾等之言，入不得道友的法眼？”
此言一出，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文烨身上。
那天空中监视的神识，也随之波动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文烨的反应。
赤炎老祖可是清晰地记得眼前此人是由仙王亲卫亲自护送而来，于是又说道：“小友，既是仙王钦点的贵客，又为何一直作壁上观？我看你气息内敛，虽无仙力波动，却神魂稳固，定有高论。何不指点一二？”
天机老人浑浊的目光微微一凝，手中星盘推演速度骤增，却发现眼前此人命格一片混沌，竟是无法窥探分毫，不由得心中一凛。
破军战神缓缓睁开双眼，一股金戈铁马的血煞之气瞬间锁定了文烨，冷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坐在这里，便也是我九黎论道之客。既是论道，便没有只听不说的道理。”
青莲居士美眸流转，虽未言语，但那心欲一探究竟的目光同样落在了文烨身上，此人气质倒是不错，只是修为实在低微了些。
文烨心中暗骂这老头多事，但面上却露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他放下茶盏，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水，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或质疑、或好奇、或不屑的目光。
然后对着四周拱手作揖，“诸位道友，有礼了。”
姿态放得很低。
然后看向赤炎老祖，“前辈折煞晚辈了。”
文烨声音平稳，不卑不亢，“在下修为浅薄，见识粗鄙，听诸位上仙论道已是受益匪浅，岂敢妄言？”
“修为浅薄？”赤炎老祖嗤笑一声，“能坐进这核心论道场的，哪个不是一方巨擘？道友若是不愿赐教，那便是看不起我九黎仙域了！”
话已至此，已是避无可避。
文烨目光微闪，心中念头急转。既然躲不过，那便索性把水搅浑，打探些许消息。他并不打算谈论什么混沌与魔道，那些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技术与规则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即使要谈，也只会谈人道，只是当前还不是时候。
“既承蒙诸位前辈盛情，”文烨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衣摆在仙风中猎猎作响，“那在下便讲一段仙域旧事，权当是为诸位前辈助兴。”
“旧事？”众仙面面相觑，这以讲故事的方式论道，还是比较稀罕。
文烨目光幽远，仿佛穿透了层层云海，望向了那遥不可及的过去。
“诸位可知，在这九天之上，除却仙庭与九黎，曾有一人，名为青山？”
“青山？”众人一脸茫然，天机老人则已经是手指微颤，似乎触动了某种禁忌的记忆。
“青山老祖，曾以一己之力，横推三千界，视仙规如无物。”文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而他最为人所忌惮的，并非他通天的修为，而是他豢养的一种生灵，以及那恐怖的道号，虫魔。”
虫魔二字一出，整个仙台瞬间死寂。
仿佛有一股来自远古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灵魂。
就连一向狂傲的赤炎老祖，脸色也骤然一变，瞳孔猛地收缩。破军战神握住大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青莲居士身下的莲台更是微微颤抖。
虫魔！
那是仙界万古以来最深沉的梦魇。传说虫魔所携带的那种存在无物不吞，无灵不噬，所过之处，星辰寂灭，仙神陨落。那是连天庭都要讳莫如深、倾尽全力去封印的禁忌！
“你……你竟敢提及那个名字！”一名仙人惊恐地指着文烨，声音颤抖，“你这是大不敬！散布大恐慌！是想为仙域招来祸端吗？”
“无知者无畏！此子简直是胆大包天！”
“快住口！莫要污了这清净之地！”
……
一时间，众仙惊慌失措，纷纷呵斥，仿佛只要文烨再说下去，那恐怖的虫潮便会立刻降临。
文烨却神色不变，依旧稳如泰山，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弄：“祸端？恐惧源于未知。若连名字都不敢提，又何谈抵御？诸位口口声声商讨抵御外敌，却连心魔都未破，谈何大道？”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就在群情激愤，有人想要出手教训这个狂徒之时，一阵豪迈的大笑声突然打破了僵局。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无知者无畏，好一个破心魔！”
只见赤炎老祖猛地拍案而起，周身火焰升腾，却并非怒火，而是激赏。他大步走到文烨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小子，你胆子够肥！老夫喜欢！”赤炎老祖声如洪钟，“那虫魔在仙界销声匿迹多年，怕是早已化作灰灰。可这帮老家伙，活得越久胆子越小，竟将一个死物视作心中阴影，甚至不敢直呼其名！简直是丢尽了我修道之人的脸面！”
他转过身，指着那些面色苍白的仙人骂道：“若是连提及的勇气都没有，真到了大劫临头，尔等是不是都要引颈就戮？！”
被赤炎老祖这一通骂，众仙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反驳。
“小子，你很对老夫胃口！”赤炎老祖用力拍了拍文烨的肩膀，力道之大，足以拍碎山岳。
文烨却只是身形微晃，便稳稳接下。这赤炎老祖虽行事看起来莽撞，显然也是有大智慧的性情中人。
赤炎老祖眼中异彩更甚，拉着文烨重新入座，甚至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灵酒：“来，陪老夫喝一杯！今日这论道，就听你讲这虫魔之事！”
有了赤炎老祖的力挺，加上破军战神沉默不语的默许，众仙虽然心中惴惴，但也只能按捺住惊恐，重新坐下。
气氛虽然缓和，但话题一旦打开，便如决堤之水。
“其实……那青山老祖，当年确是在仙界大闹过一场。”一位年长的仙人叹了口气，似乎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仙庭崩塌一角，无数天兵天将陨落，皆因那虫魔之祸。”
“不错，”天机老人也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据古籍记载，那虫魔所养魔虫名为元灵虫，又称吸灵虫，并非此界之物，其气息混沌无序，似是来自……混沌虚海深处。”
“莫非是混沌之物？”有人惊呼出声，众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混沌，那是万物的终结与起源，是连仙帝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区。若元灵虫真的来自混沌，那它的恐怖程度便要再上一个台阶。
“难怪它能吞噬万物灵气，原来是混沌魔物！”
“只有混沌，才能孕育出这等灭世凶虫！”
众仙议论纷纷，言语间已将元灵虫定性为混沌魔物，是天地不容的存在。
文烨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混沌之物？元灵虫很凶吗，呵呵……”他在心中暗笑，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自以为通晓天地，却不知他们所谓的元灵虫真相，不过是坐井观天。
只有文烨自己最清楚，元灵虫绝不属于什么混沌之物，更不是什么魔物，只是其有能力抗衡混沌，拥有混沌脉络能吸收和转化混沌罢了。
而元灵虫的真正来源，是来自某个或许更古老、更神秘的维度，虫界。
那是当年人王伏羲游历诸天万界时，从虫界带回的火种。伏羲意图以此虫的吞噬进化特性，为人族寻找一条肉身成圣驾驭混沌的捷径，并以此虫作为各界人道至宝人王指环的守护之力。
至于后来为何会有青山虫魔及元灵虫患，甚至引发神魔大战，其中的种种因果文烨就尚且不知了。
或许青山只是机缘巧合获得养虫之法而被卷入这场大战，正如文烨这般。想到此，文烨更是心中惴惴然。若非急需打探消息，他是绝不会轻易谈及虫魔禁忌。
文烨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思绪飞转。忽然灵台一亮，再次陷入沉思。
除了元灵虫，另一件东西，恐怕也在这个仙域之中。
那便是人王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