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那汉子的叫喊戛然而止,身形骤然顿住,如一尊雕像定格在虚空之中。他喉间滚动着想要呼喊,却连一丝气音也发不出,手中那柄淡紫色长刀更在刹那间褪尽光华,成了一柄死物。
片刻寂静后,长刀毫无征兆地寸寸碎裂,碎片旋即化作点点荧光,悄无声息地消融在虚空中。
紧接着,那汉子的身躯从头顶开始,一点点崩解粉碎。
那景象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的躯体像是被两尊无形巨山缓缓挤压,皮肉、骨骼乃至经脉都在无声中碾成齑粉。
这般恐怖的湮灭不止于肉身,连他体内的元婴与神魂也一同溃散,最终,这位地仙初期顶峰的修士,就在任无恶眼前彻底化为乌有,连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真正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见状,任无恶心道,此人是被叠嶂山精聚合空间之力硬生生碾压而死的,然后又被空间之力炼化吸收,看起来这便是叠嶂山精杀人的手段了。
在叠嶂山精碾碎那汉子时,任无恶不是没想着遁走,可在叠嶂山精的包围下,任何遁法手段都已失效,闪遁破空符皆已无用,这片空间俨然已是叠嶂山精的天下了,它便是这里的主宰!
无法遁走,任无恶也没有贸然出手,轻举妄动,他甚至都没有祭出法宝,赤手空拳立于山顶之上,也仿佛看不出紧张不安,给人以沉静从容之感。
将那汉子吞噬后,叠嶂山精开始缓缓向任无恶逼近,数息后任无恶和叠嶂山精相距已是不足百丈。
随着叠嶂山峰逼近,任无恶是清楚感知到了周围空间法则的变化凝聚,而这点变化唯有精通空间法则的人才能察觉感知。
叠嶂山精正在重塑他周围的空间,让这里空间更为凝实,换句话说,叠嶂山精是将空间凝炼成了一块块砖头,然后讲这些砖头堆砌在了任无恶周围,最终用这些砖头任无恶填满封死,如此做法,会让任无恶死得更痛苦,比那个汉子要痛苦很多倍。
任无恶知道叠嶂山精为何会以这种手段对付自己,应当是它也感知到了他法力中蕴含着空间法则,用这样的手段它觉得更稳妥些,不会给任无恶可乘之机。
这家伙还真是精明!
眼看自己就要被那一块块空间砖头填满了,任无恶还是静立不动,好似已然认命,不再做无谓的抵御反抗。
但叠嶂山精并未松懈大意,继续凝聚空间法则,不将任无恶完全封死它是不会罢休,它也不会和任无恶废话,这家伙也是个实干派!
终于任无恶周围空间几乎要被填满了,给他的空隙已是微乎其微,极其有限,也就在这时,他也有了动作。
只见他徐徐抬起右手,然后骈指如剑,凌空……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
他的动作舒展自然,不疾不徐,那圆圈更是浑圆饱满,几近完美。
待圆环成型的刹那,周遭数尺见方的空间骤然一变,化作一片银白色的光影 。
那光影宛如一面圆镜,稳稳立在任无恶面前,将他的身影清晰映在其中,连发丝的微动都纤毫毕现。
蓦地,那圆镜般的光影骤然一亮。与此同时,任无恶的身形猛地一闪,却非凭空消散,而是化作一道淡影,悠悠没入光影之中,与镜内的自家身影渐渐相融,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任无恶的身影消散后,那圆镜般的光影骤然暴涨,转瞬间便扩至数百丈方圆。
流光在镜面间婉转流淌,愈发澄澈透亮,将周遭景象尽数揽入其中,纤毫毕现。 光影仍在持续扩张,不过数息已铺展至万丈之广。
此刻它悬于虚空,宛如一面巨硕的双面明镜,镜中影像愈发清晰分明,叠嶂山精的轮廓也随之隐隐浮现。
原来它并非真的无形无影,在这般力量与环境的交织下,终究要显露出原形!
镜中的叠嶂山精并未静止,而是在不断起伏挣扎,似要挣脱某种力量的禁锢,却始终徒劳无功。
随着它的扭动,镜面仍在持续扩大,光芒愈发炽烈,流光如涟漪般层层荡开,生生不息,反倒让山精的轮廓在光影中变得凌乱扭曲。
又过十数息,叠嶂山精的挣扎幅度愈发剧烈,却显然已被镜面完全禁锢,陷入全面压制之中。它拼力冲撞,想要震碎镜面脱困,终究是难以得逞。
待镜面扩张至极致,便不再变化,唯有光芒愈发灼目,镜中影像很快被强光吞噬,变得模糊不清。
忽然间,镜面光华陡盛,随即轰然碎裂!
刹那间,万千细碎却依旧浑圆的光影四下飞散,弥漫在数万丈空间里。
数息之后,这些光影才缓缓淡化,最终融入虚空,彻底消散无踪。
在那镜子碎裂时,任无恶身影出现在了之前那汉子现身的山峰上,遥遥望着那边的变化,衣袂飘扬,飘逸出尘,望之若仙。
他方才施展的是长空宗七大神通之一的镜影化尘诀,他画出来的那个圆镜似的光影,名为照影镜,通过此镜他可以施展空间瞬移,远遁而去,同时又能将蕴含空间法则的任何外力吸入境内,继而震碎瓦解。
叠嶂山精虽然厉害,但也难逃照影镜的吸引,瞬间射入镜中,反被镜中空间法则压制,而它越是挣扎反抗,压力便会越大,等到镜中空间法则之力积蓄到了极致,便会自爆,叠嶂山精自然也就随之消散,不复存在。
任无恶头一回施展镜影化尘诀,心里本就没多少底气。他暗自盘算,若是这法子行不通,便只能动用小角留给他的保命符,可这符究竟能不能保命、好不好使,他实在没半分把握。
在他进入中重天之前,一日,小角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三枚灵符,称是自己潜心炼制的神符,有着护神保命的莫大神通,一旦施展开来,定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其威力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小角还叮嘱他,这三枚灵符唯有到了生死关头才能动用,最好是能不用就别用,只因神符中蕴藏着逆天之力,一经使用便会令诸天震动,让诸神都为之骇然。
那会儿小角说得无比认真,任无恶心里却打了个突,总觉得这三枚神符怕有什么猫腻。护神保命的功效或许不假,但里头说不定藏着别的蹊跷,搞不好反倒会给他招来更多麻烦。
可小角既已相赠,他也不好不收。在玄鹤岭的这些年,他时不时就想拿一枚保命符试试,偏生一直没遇上合适的机会。
今日撞见叠嶂山精,他本想取一枚来用用看,转念一想又按捺住了,打算先试试镜影化尘诀再说。
解决了叠嶂山精,任无恶又看看周围,心道,原来这里山势复杂变化无常是叠嶂山精造成的,我也是,早该想到才对。
寻思着,他就欲遁走,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很快就有其他叠嶂山精出现。
他正欲闪遁,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你慢走。”
那声音平静冷漠,也很陌生,但闻声之后,他心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名字,心道,不会吧,难道是她?
循声望去,就见在他身后千余丈外,一人凌虚而立,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神情木讷,正是他苦寻多日的薛寒衣,她竟然忽然现身了。
见到薛寒衣,任无恶算是甚为惊喜,但表现出来的只有惊讶,连忙行礼道:“原来是薛前辈,晚辈何不乐有礼了。”
薛寒衣冷冷道:“我知道你是谁。”
任无恶一怔道:“不知前辈叫住晚辈,有何指教?”
薛寒衣望着他,徐徐道:“你对叠嶂山精很熟悉?”
任无恶又是一怔,道:“回禀前辈,晚辈还是首次遇到叠嶂山精。”
薛寒衣又问道:“你对叠嶂山精很熟悉?”
任无恶恍然道:“回禀前辈,晚辈对此灵妖是有些了解。”
薛寒衣道:“方才你施展的可是长空宗的镜影化尘诀?”
任无恶稍一犹豫才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方才施展的正是镜影化尘诀。”
薛寒衣问道:“你是长空宗弟子?”
任无恶道:“不是,晚辈只是偶然间学会了这门神通。”
薛寒衣却道:“你撒谎。”
任无恶顿时愕然,“前辈这是何意?”
薛寒衣神情不变,还是冷冷道:“镜影化尘诀唯有修炼了长空阴阳诀才能施展自如。”
她的意思是:你若不是长空宗弟子,又如何会施展这门神通。
任无恶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修炼的功法有些特别,虽然不是长空阴阳诀,但又可以勉强施展镜影化尘诀,但比起长空宗弟子又是大为不如。”
薛寒衣冷冷道:“你是何派弟子?”
任无恶忙道:“启禀前辈,晚辈是青白剑宗弟子。小门派不值一提。”
薛寒衣道:“青白剑宗,不曾听过。”
任无恶心道,你倒是直接,这话很伤人你知道吗?而他已是看出,对方正如任轻尘,李青衣说的那样,不近人情也是不懂世物,说话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
“本门确实名不见经传。”
“你修炼的是哪种功法?”
“启禀前辈,是超海剑诀?”
“超海剑诀,没听说过。”
“……”
接下来,薛寒衣是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任无恶能回答的都说了,他是尽量让对方满意,也很奇怪对方问这些有何目地,是想深入了解自己吗?
这算什么?
一见……如故,可能吗?
但能见到薛寒衣他是很欣喜的,这趟总算没有白来。
忽然薛寒衣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闪,望着任无恶道:“我知道了。”
任无恶被她那样望着,不觉有些忐忑,还以为她知道自己对她有所图谋,正想着如何应对,薛寒衣继续道:“你功法中蕴含的是力量法则,这就难怪了。”
任无恶暗暗松口气,点头道:“晚辈功法中蕴含的是力量法则,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薛寒衣又道:“你帮我一个忙。”
这话没头没尾让任无恶又是一愣,“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
“不是需要你做什么,而是帮忙。”
“那请问前辈让晚辈帮什么忙?”
“你答应了我便告诉你。”
任无恶顿时无语,心道,大姐,哪有这样请人帮忙的?不事先说明,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忙?你这思维有毛病啊?
他是哭笑不得,但看对方的意思,他只能先答应后才能知道要做什么,犹豫一下道:“晚辈答应了。请问前辈……”
薛寒衣打断了他的话,“那就好,跟我来。”
去哪?
任无恶没问出来,因为对方已经朝着西南方飞去,倏忽间便是百余里。
他苦笑一下,只能先跟上。心道,这位前辈,果然行事古怪,不能以常理度之,她究竟要我做什么?唉!
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飞了数万里,始终保持着千余丈的距离,薛寒衣也没再说话,任无恶也只能默默紧随其后,看她要把自己带到何处。
虽然没感觉到对方有什么恶意杀意,但任无恶也没有松懈大意,打起精神,提高警惕,虽未祭出法宝,他左手一直握着一枚灵符,如果情况不妙,他立刻闪遁逃逸,和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也是他希望的。
飞行时,他也在观察四下,也在猜想对方要做什么和需要自己做什么。
如此又飞了数万里后,薛寒衣忽然停了下来,任无恶也立刻稳住身形,二人还是相隔千余里。
薛寒衣看了他一眼,指指前方道:“我们到了。”一顿后,她又道:“我不会杀你。”
任无恶暗暗苦笑着,嘴上道:“晚辈知道了。”
薛寒衣冷冷道:“我需要你。”
这话听起来令人会产生遐想,但任无恶已是明白对方的意思,忙道:“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请尽管吩咐。”
薛寒衣道:“你先看看里。”说着又指指前方。
任无恶凝目望去,只见对方所指的是一座山峰。那山瞧着平平无奇,约莫两三千尺高,再仔细打量,却见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密密麻麻几乎遍及整座山体,倒像是一只被镂空的巨大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