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数日,所有灵材终于尽数入炉。此时,地面与四壁上的月白色光影骤然变化,竟凝合成一个个丈许方圆的圆形光轮,宛如一轮轮皎洁圆月悬于殿中,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小觑的光晕,与那漆黑炉火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此刻,蔡云晴才彻底明白:这些月白色光影,正是月阴法则。它们受炉火激发、吸引,才逐渐凝显成形,而如今炉火要做的,便是将这些“圆月”一一吸入炉中炼化。
这,便是此次炼制海月轮的最后一种“灵材”。
蔡云晴正自思忖,耳畔忽传入父亲的传音:“云晴,你眼前这轮圆月般的光影,正是月阴法则凝练而成的太阴月魄。此等灵材需以黑水法则淬炼方可成形,且凝成后必须即刻炼化方能尽其用。是以它只能在炼器时现凝现用,这亦是炼制海月轮的关键一步,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前功尽弃。”
闻言,蔡云晴暗自心惊:海月轮的炼制竟这般繁复,难怪族中至今无一人能成。可即便回溯当年,似也绝非轻易就能炼出,他当真能做到?
接下来数日,蔡云晴亲眼见那些圆月般的太阴月魄,一个个被炉火牵引着卷动升空,脱离了地面与四壁,又逐一被炉火炼化、吞噬殆尽。
随着周遭太阴月魄渐少,炉火也起了变化。墨黑的焰色中,隐隐有月白色光芒闪烁,宛如月光在夜色里时隐时现、忽明忽暗。
与此同时,剑炉炉身上亦有点点月白色光影跳动,虽只是细微的光点,却透着几分“星星之火亦可燎原”的意味。
这般又过了数日,太阴月魄已被炉火尽数卷入。此时的炉火,已成了黑中泛着月白、月白里又透着暗黑的奇异模样;剑炉的色泽,也与这炉火如出一辙。
而任无恶,却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不见半分踪影。蔡云晴心头猛地浮起一个念头,暗道:难道炼出海月轮,竟需以血为祭?李青衣既是炼器之人,莫非也是祭品?若真是如此,他事先知晓吗?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念及此处,她心底掠过一丝伤感与遗憾。毕竟与任无恶相处了一段时日,多少存了些情谊。
可转念又想:若此刻炼器师已然殒命,那后续的炼器工序要如何推进?总不能指望这炉子自行完成吧?还是说,归元炉或是溟海归元阵,本就有这般自行炼器的能力?这可能吗?或许……李青衣并未身死,只是我无法看见他罢了。
这般思忖着,她收敛心神,继续凝望着那片光幕——在她看来,这场旷日持久的炼器,应当已步入尾声。
忽的,她心头一动,猛然想起一事,暗自忖度:丹劫是不是也该出现了?我竟险些忘了这茬。此地的丹劫,又会是何种模样?先前炼制水火混元珠时,引动的是水火两极劫,那这次,想来该与黑水、月阴两种法则相关了。
念头刚落,眼前的光幕骤然一暗。与此同时,一道有些阴沉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丹劫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蔡子燃。
再抬眼望去,光幕已彻底沦为一片幽暗。这并非光幕本身的变化,而是海月殿内的天地似被浓墨瞬间泼染,刹那间陷入极致的黑暗,无光无影,连周遭的气息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见状,蔡云晴心头剧震,暗惊:这究竟是何等丹劫,竟诡异到这般地步?
紧接着,便听父亲蔡子燃徐徐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了然:“果然是黑水蚀魂劫。黑水如潮,蚀魂灭神。若李青衣无法化解这无孔不入的蚀魂黑水,此次炼器,便只能到此为止了。”
蔡云晴闻言,脸色骤然一变。黑水蚀魂劫她早有耳闻。此劫携黑水、阴煞两种法则,二者交融之下,不仅力量至强、至暗、至阴,更藏有迷神乱心之能。一旦被其缠上,修士的心智神魂会遭重创,陷入无边幻象无法自拔,最终癫狂失常,再无生路。
她心下一沉:这般境地中,任无恶若是失了神智,迷失在幻象里,自然无法继续炼制海月轮。届时,他定会被无尽黑水吞噬,落得个形神俱灭、化为乌有的下场。
蔡云晴深知黑水蚀魂劫的厉害,不由得为任无恶捏了把汗。可眼下,光幕一片漆黑,她根本无法窥见海月殿内的分毫变化,只能在原地焦灼等待,满心烦躁却无计可施。
黑水蚀魂劫降临后,那片光幕便始终是漆黑一片,未有半分异动。
唯有蔡子峰三人,似乎能从这片浓稠的黑暗中捕捉到些许端倪,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神色平静得让人猜不透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光幕上终于有了变化。正中央忽的亮起一道月白色光影,宛如一束清冷的月光骤然刺破黑夜。可这光芒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瞬息便被黑暗重新吞噬,当真称得上是一闪而逝。
蔡云晴看得茫然,完全分不清这变化是吉是凶。还未等她细想,光幕上又有月白色光影亮起,依旧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就在光影闪烁的那一刹那,她借着微弱的光亮,隐约瞥见了黑暗中剑炉的轮廓,却始终不见任无恶的身影。紧接着,那月白色的光芒又闪了几次,每一次都如流星般短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云晴越想越困惑:这月光般的光芒,瞧着不像是任无恶抵御黑水蚀魂劫的手段,反倒更像……另一种天劫?
她正疑惑间,身旁的蔡子峰忽然徐徐开口,印证了她的猜测:“黑水蚀魂,月阴灭神。果然,还有月阴灭神劫。”
话音未落,光幕上的月白色光影便开始连续闪现。每亮起一次,剑炉的轮廓便清晰一分,周身仿佛被月色层层浸染,渐渐变得莹白剔透,宛如一轮即将成型的明月,又透着几分虚幻飘渺的意味,让人看不真切。
蔡云晴心下了然:果然是第二种丹劫。
她对月阴灭神劫亦有耳闻。此劫蕴含月阴、阴煞两种法则,同样拥有侵蚀神魂之力。一旦修士被其锁定,神魂会在法则之力的作用下逐渐消融,最终整个人被月阴法则彻底炼化吞噬,化为虚无,下场与遭黑水蚀魂劫无异,皆是形神俱灭,不留一丝痕迹。
看着剑炉随月光闪动不断变化,蔡云晴瞬间明白过来:此刻的任无恶,早已与剑炉融为一体。若是剑炉被月光炼化消散,任无恶定然在劫难逃。更何况,他还要同时抵御黑水蚀魂劫的侵袭,一人力扛两重天劫,他……真的能撑得住吗?
蔡云晴还想听父亲多说几句,但自家老子在介绍完天劫后便没了动静,继续在那里静静看着,但她觉得不管是父亲还是蔡云影和蔡子燃,现在的情绪心情都不会那么平静,他们也在担心忧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稳稳心神,蔡云晴尽量让自己平静些,而她的眼睛一直都在那片光幕上,没有错过任何变化动静。
又过了数日,光幕之内仍是一片黑暗,唯有清冷月光在其中时隐时现。黑水蚀魂劫与月阴灭神劫依旧交织肆虐,黑白二色此消彼长,竟透着无休无止的势头。
那边的剑炉却愈发璀璨,只是光芒越盛,炉身轮廓反倒愈发淡化,仿佛下一刻便会被月光同化吞噬,彻底消散在光幕中。
蔡云晴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难以安定。起初她只当这份不安是为了宗族将来,可细想之下,心底竟也藏着对李青衣的牵挂。这个名字,不知何时已在她心里占了几分份量,让她忍不住为他忧虑。
可随着丹劫持续日久,蔡云晴的心境反倒慢慢沉定下来。丹劫未停,便说明李青衣仍在与之抗衡,一切尚未结束,他仍有机会渡过此劫,完成炼器。
这般想着,转眼又是十数日过去。天劫虽未止歇,光幕中却有了新的变化:黑白二色正缓缓淡化,而剑炉的轮廓,竟重新变得清晰凝实起来。
这定然是好兆头!
与此同时,蔡云晴还隐隐感受到父亲那边传来的一丝轻松。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或许便是父女间独有的奇妙感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只是,她始终没见到任无恶的身影。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见炉如见人”。此刻的任无恶,想必早已与剑炉融为一体,达成了那传说中的“人炉合一”。
蔡云晴暗自判断,两重丹劫怕是快要结束了。虽说黑暗与月光尚未完全褪去,但剑炉已近乎恢复如常,炉中火光与自身光晕更是渐渐化作五行五色,显然此次炼器已步入尾声。
可她也清楚,不到最后一刻,纵是天劫过去,也难保不会有其他意外。
她满心盼着一切顺遂,不想突生变故,可一股莫名的不安却骤然袭来,让她心头一沉,连身体都泛起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忽的,众人眼前的光幕骤然一闪,随即消失无踪。蔡云晴心头猛地一惊,低呼声不由自主地溢出唇间。
她下意识转头,竟发现身边少了一人——蔡子燃已然不见!
正惊疑不定时,海月殿内突然传来一声震耳巨响,先前消失的入口洞口竟重新显现,而那本该封闭的门户还在剧烈震颤,裂纹在表面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蔡云晴脸色瞬间煞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果然,她先前的预感没错,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惊惶之下,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望向父亲与蔡云影。
二人仍在原地未动:蔡子峰神情肃然,眼底神光灼灼;蔡云影虽隔着面纱,却也能让人察觉她目光中的沉静。
两人皆无半分慌乱,显然早已料到会有这般变故,反应极为镇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念头刚落,海月殿内又一声巨响炸开。不过片刻,那震颤的大门便轰然碎裂,一道身影径直从殿内激射而出!
那身影化作一道淡到极致、几近透明的光影,激射而出的瞬间便要闪遁而去。
可就在它即将消失的刹那,另一道光影骤然横空,精准将其笼罩!
“啊!”
一声厉啸划破虚空,那道身影瞬间停滞,如同被钉在原地,身形却在这一刻迅速凝实、清晰起来。
看清来人模样时,蔡云晴不由得惊呼出声——那人竟赫然是蔡子燃!
她本以为会是炼器的任无恶,此刻骤见是他,满心惊骇之余,更添了几分浓重的不解。
再看蔡子燃,已是狼狈到了极点:一柄长剑正插在他胸前,径直将身躯洞穿。
那剑黑亮如墨,仿佛用极品黑晶石雕琢而成,剑锋长达五尺;剑身上流光闪动,宛若活水流转,隐隐透着一股澎湃汹涌的威势,似是凝聚了无情海中无尽海水,只待剑气涌动,便能掀起倾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这柄剑,正是蔡子峰的本命法宝——先天圣品玄阶的月渊剑!
被月渊剑贯穿身躯后,蔡子燃并非没有挣扎,可此剑散出的剑气与灵力,早已将他的元婴神魂死死束缚、压制,任他施展出何种遁法神通,都全然无用。
不仅如此,他的身躯还在剑气侵蚀下,如冰雪般消融,化作一滴滴黑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一旁的蔡子峰并未有多余动作,只将右手抬至胸前,捏诀作势,神情间既有凝重,又藏着几分难掩的落寞。
蔡云晴见此情景,心中已然有了猜测,目光复杂地落在蔡子燃身上,暗自思忖:他为何要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蔡子峰轻轻叹了口气,徐徐道:“真的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子燃,怎么会是你?”
他们不只是同宗族人,更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弟。更何况,蔡子峰向来将蔡子燃视作亲弟弟一般,两人情谊之深厚,可想而知。
蔡子燃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开口问道:“你们既然早有准备,便是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说吧,你们是何时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