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夜里,后山的夜风裹着松针的潮气灌进帐篷,三个年轻男人挤在睡袋里,牙齿打颤的声音比远处的虫鸣还响。
李之贤撞开帐篷拉链时,其中穿格子衫的男生正举着手机录像,屏幕光照亮他被树枝划破的侧脸,斜挎包上印着的\"速达\"logo沾着泥点,金属搭扣还在往下滴山涧水。
\"哥们你没事吧?\"格子衫把手机往睡袋里塞了塞,看清对方手里攥着的折叠刀时,喉结猛地滚了滚。
李之贤没应声,反手将刀别回腰后,扯开背包掏出塑料袋裹着的吐司,面包边缘还带着体温。
\"刚听见动静还以为是熊瞎子。\"戴眼镜的男生搓着冻红的耳朵,注意到对方手腕上的表针在剧烈颤抖,\"这后山没路灯,你咋半夜往这边走?\"
李之贤咬面包的动作顿了顿,山风掀起他汗湿的刘海,露出眼底青黑:\"看日出。\"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指尖掐着面包袋的力度几乎要将塑料袋捏碎。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三个男生才发现他始终盯着通往山下的岔路,斜挎包的肩带深深勒进锁骨,仿佛里面装着比外卖箱重十倍的东西。
警局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格子衫男生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
当陈北安把照片推到他面前时,他突然想起那晚李之贤的鞋子——白色运动鞋的鞋跟沾着暗红的泥,像是在什么潮湿的地方踩过。
\"就是他,\"男生的指甲在照片上划出白痕,\"他背包侧面有个破洞,露出来的泡沫板上还贴着张黄色便签,我当时瞥到个'茉'字。\"
顾登撞开办公室门时,手里的文件袋边角被风掀起。
陈北安接过报告的瞬间,闻到纸张上混着打印墨和咖啡渍的味道,保单复印件上\"茉莉\"两个字被红笔圈了三遍,受益人签名处的\"王艳红\"三个字龙飞凤舞,最后一笔的墨痕拖出长长的尾巴。
\"查了近三年的缴费记录,\"顾登往保温杯里猛灌热水,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每年都是12月24号交的,刚好是茉莉生日前一天。\"他指着保单附件里的体检报告,\"去年体检显示茉莉有恐高症,医生建议避免高空作业——这后妈连这都敢赌。\"
陈北安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保单生效日期上——正是茉莉后妈王艳红嫁进家门的第三个月。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拍在玻璃上,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叩门。
公寓门打开的瞬间,消毒水味混着浓郁的百合香扑面而来。
王艳红穿着藕粉色真丝睡袍,珍珠耳环在玄关灯下晃出细碎的光,看到警服的刹那,她手里的水晶花瓶突然倾斜,水顺着瓶身流进地毯,晕开深色的痕迹。
\"哎呀瞧瞧我这记性。\"她慌忙把花瓶往鞋柜上放,睡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崭新的金镯子,\"昨天刚请人来打扫过,这地毯可贵着呢。\"
客厅茶几上摆着半盘没吃完的车厘子,果核被整齐地码在骨瓷碟里。
陈北安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全家福,茉莉被挤在角落,校服领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王艳红搂着茉莉父亲的肩,笑容比相框的金边还刺眼。
\"王女士,\"顾登打开录音笔,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茉莉去世前三天,她给你转了五千块钱?\"
王艳红捏着纸巾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屑嵌进指缝:\"嗨,这钱是我之前借给她的,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提前消费,借高利贷,之前找我借的钱。\"她突然提高声音,眼角挤出几滴眼泪,\"你们是怀疑我?茉莉那孩子从小就犟,没人管的野孩子,经常跟学校那些混的人学坏,现在长大了,都大学毕业了又不去上班,整天待在家里还有钱花,你说这钱还能咋来的,肯定是干那种买卖......\"
\"她有抑郁症。\"陈北安打断她,目光落在客厅墙上茉莉父亲和王艳红的婚纱照,一般正常人谁会把婚纱照放客厅,不应该是放主卧,\"你作为后妈的不知道么?后妈也是妈吧?\"
王艳红的笑容僵在脸上,珍珠耳环突然掉在地板上,滚到陈北安脚边。
她弯腰去捡的瞬间,顾登注意到她拖鞋底沾着的红泥,和后山岔路上的泥土颜色一模一样。
\"警官您说笑了。\"王艳红的指甲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茉莉这孩子跟我不熟,谁知道她......\"话音未落,阳台的风突然掀起窗帘,露出外面晾着的男士夹克,袖口还沾着干涸的暗红痕迹。
陈北安盯着夹克口袋露出的半截收据,上面\"速达外卖\"的抬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突然想起李之贤斜挎包上的破洞,想起保单上那个诡异的生效日期,想起王艳红刚才说的那句话——\"就算被人害死也要有点求生欲啊\"。
顾登悄悄按下录音笔的暂停键,金属按键的轻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王艳红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粗重,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她身后的全家福里,茉莉的眼睛正越过所有人,直勾勾地盯着阳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