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像一块被打翻的墨砚,浓稠的黑顺着警局门楣往下淌,把“西京市公安局”几个烫金大字淋得只剩模糊轮廓。
包月把手机往桌角一磕,钢化膜裂开的纹路像极了粉丝们那些扭曲的评论,“屈打成招?他们怕是古装剧看多了,真当现在审讯室还摆着老虎凳?”
顾登刚把登记报告叠成整齐的方块,闻言抬头时,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他刚从门口劝粉丝进来避雨,回来时裤脚已经湿透,“刚才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举着任兴的灯牌在雨里哭,说我们要是动任老师一根头发,她就把灯牌吞下去。”他指尖在报告上敲了敲,“监控时间线我核对了三遍,任兴从早上九点进候场室,除了十点十五分去展厅检查过一次画框,其余时间都有助理跟着。那个助理叫小林,我们查了,跟任兴三年,朋友圈全是‘老板辛苦了’‘老板是天才’。”
陈北安捏着报告的指节泛白,窗外的雨突然变急,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门。
他视线扫过审讯室的方向,那里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候场室的卫生间,查了吗?”
“查了,”顾登声音沉下来,“通风管道里有残留的消毒水味,跟男厕发现器官时闻到的一样。但任兴的助理说,早上打扫卫生的阿姨用过,阿姨已经回老家了,电话打不通。”
包月突然站起来,指着窗外:“来了!”
商务车的车灯刺破雨幕,像两把锋利的刀。
车刚停稳,粉丝的尖叫就盖过了雨声,有人举着印着任兴肖像的伞,伞面上“艺术无罪”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
保镖撑开黑伞护住车门,任兴弯腰下车时,特意理了理米色风衣的领口,动作慢得像在拍电影。
“任老师!我们信你!”前排的女生哭着往前挤,被保镖拦住时,手里的花束掉在泥水里,玫瑰花瓣瞬间被染成褐色。
任兴停下脚步,微微欠身,声音透过雨声传过来,温和得像春日暖阳:“谢谢大家,外面雨大,快回去吧。”他目光扫过警局大门,在看到顾登和包月时,甚至还笑了笑,“配合调查是应该的,我相信警察同志会还我清白。”
包月差点把手里的纸杯捏扁:“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可惜了。”
顾登扯了扯他的胳膊,低声道:“别冲动,粉丝都举着手机拍呢。”
审讯室里,白炽灯的光落在任兴脸上,照得他眼下的细纹格外清晰。
陈北安把一杯温水推过去,杯子在桌上滑出轻微的声响,“任先生,画展开展前,您最后一次检查展厅是什么时候?”
任兴指尖摩挲着杯壁,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昨天下午五点,跟策展人一起。当时男厕还在维修,挂着‘禁止使用’的牌子,今天早上才撤掉的。”
“您的画,都是亲自搬运的吗?”
“大部分是助理安排,”任兴抬眼,目光坦然,“但有一幅《躯干》,是我自己盯着挂的,那幅画用了特殊颜料,怕碰坏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在男厕对面的展厅,离得最近。”
陈北安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今天上午十点十五分,您去展厅检查画框,停留了多久?”
“大概五分钟,”任兴回忆着,语气自然,“小林跟我一起去的,他可以证明。当时看到男厕门口有人排队,还跟他说,早知道就不赶在周末开展了。”
陈北安合上笔记本,抬眼时,目光锐利如鹰:“任先生,您的画很特别,尤其是对人体结构的把握,比医学院的图谱还精准。”
任兴笑了,眼角的纹路挤在一起:“陈警官过奖了,为了画好人体,我确实研究过不少解剖学书籍。”
审讯室的门打开时,粉丝的骚动声立刻涌了进来。
任兴走出门口,刚要说话,就见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突然冲过来,手里举着菜刀,嘶吼着:“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妹妹!”
混乱在瞬间爆发。保镖扑过去夺刀,粉丝尖叫着四散,有人摔倒在泥水里,哭喊着“别伤害任老师”。陈北安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踹掉男生手里的刀,反手将他按在地上。
男生的脸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雨水混着泪水往下淌:“我妹妹是他的模特!三个月前失踪了!你们为什么不查他!”
任兴站在保镖身后,脸色终于变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镇定取代。
他对着围观的粉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妹妹,请不要胡说。”
陈北安铐住男生,抬头看向任兴:“任先生,看来还需要您多留一会儿。”
雨还在下,警局门口的粉丝分成了两派,一派继续举着灯牌喊口号,一派对着被按在地上的男生指指点点。
包月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男生嘶吼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任兴精心编织的温柔面具,也刺破了这场被雨水浸泡的闹剧。
顾登递过来一杯热咖啡,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查到了,男生的妹妹叫苏晓,三个月前确实在任兴的工作室当模特,后来突然辞职,失踪了。”
陈北安望着审讯室紧闭的门,那里的灯光依旧刺眼,但此刻在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雨还在下,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随着雨水一起,慢慢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