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会成员之一的称之为黄金,代号“R”的莱茵多特,正独自踱步于蒙德城中。
这片土地的街道,沐浴在温吞而慵懒的日光下,空气中弥漫着蒲公英酒的微醺甜香,与她记忆深处那个由冰冷的几何线条与绝对理性构筑的国度——坎瑞亚,截然不同。
坎瑞亚的肃穆与秩序,是刻在每一块基石上的法则;
而蒙德的“自由”,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缺乏约束的混沌。
她对此并无好恶。
这片风景,连同城中悠闲的人们,不过是这个多样性中一处有趣的生态样本。
短暂停留以作观察尚可,但若要长久置身于这种缺乏智性与秩序的环境中,她的耐心或许很快就会被消磨殆尽。
值得注意的是,莱茵多特并未采取任何手段遮掩她的存在。
她以最本源的姿态行走,那张与“白垩之子”阿贝多有着九成神似的容颜暴露无遗,甚至在她脑后,一轮非神圣、非元素的光环正静静悬浮,仿佛是某个更高维度真理的投影。
若有人胆敢质问——她,这位行走在提瓦特大地上的“万恶之源”,为何敢如此公然地漫步于七神治下的城邦?
难道不怕掀起灾祸与恐慌吗?
莱茵多特大概只会投去一个混杂着不解与怜悯的眼神。在她看来,这个问题本身就毫无意义。
伪装?
对于那些能洞悉世界真相的存在而言,任何伪装都如同孩童的戏剧,一眼便可看穿本质。
而对于那些被蒙蔽的、无知的灵魂……即便将她的名讳、她的所为悉数告知,又能如何?
凡人无法理解超越他们认知维度的力量,正如菌类无法理解星辰的轨迹。他们的无知,本身就是最厚重的帷幕。
果不其然,街边的窃窃私语印证了她的判断。
蒙德的居民们带着好奇打量着这位奇装异服的女士,最终的结论仅仅是:“那位是西风骑士团的天才炼金术士,阿贝多先生的亲戚吧?看,长得真像,就是气质更……更不好接近一些。”
他们看见了一张相似的脸,便自动在他们那贫瘠的认知框架中,为她编织了一个最合乎情理的身份。
无知,是如此便利的自我保护机制。
莱茵多特无需开口,这座城市的居民便已主动为她的存在铺好了台阶。
就在这时,一个并非经由空气,而是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古老而戏谑的意味。
【黄金 ,】纳贝里士的声音回荡着,【既然已经踏足了这片土地,不去亲眼看看你那件几近完美的‘杰作’吗?】
她当然知道纳贝里士的意图。
早在筹备这次魔女会茶话会时,她就已和那几位“同僚”通过气,此行既是惯例的相聚,也是顺道来观察阿贝多的课题进展。
她与“生之执政”两位一体的事情,魔女会的成员们心知肚明,纳贝里士自然也清楚魔女会的事情。
此刻旧事重提,不过是想看她这位“提瓦特万恶之源”,在面对自己倾注了最多心血的造物时,会流露出何种表情罢了。
这就好像是读完了冒险故事的读者,总会贪婪地渴求一些番外篇,窥探主角们在主线落幕后的生活细节,以满足自己那点恶趣味的窥探欲。
所以说……莱茵多特虽然感谢纳贝女士在她最艰难的时期愿意伸出援手,甚至成为她力量的一部分,但她也毫不怀疑,这位总爱用谆谆教导的语气掩饰其看客心态的生之执政,那张优雅的面具下,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戏谑与腹黑。
【纳贝小姐,收起你那套剧作家式的腔调。】莱茵多特的声音同样在意识层面响起,清晰而平直。【情感不过是复杂的生化反应,人性亦是变量的一种。我的课题,无需多余的观众来评判其过程。】
意思是:我想啥时候去看,就啥时候去看“儿子”,关你鸡毛事吗?
【哦?是吗?】纳贝里士轻笑起来,那笑声仿佛羽毛,搔刮着莱茵多特思维的边缘。
她的语气转变得轻快而无辜,仿佛刚才那个意图明显的看客并非是她,【真是冰冷得毫不留情呢,「黄金」。既然课题的主导者都这么说了,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力量’,自然应当保持缄默。】
这番话听似退让,每一个字眼却都浸透了了然于胸的笑意。
她捕捉到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莱茵多特那完美无瑕、由纯粹理性构筑的精神壁垒上,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
急了。
她果然还是急了。
【你知道便好。】莱茵多特的声音依旧平直,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单方面切断了这次深层沟通。
意识空间重归宁静。
纳贝里士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觉得饶有趣味。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然地栖于这具身体的深处,像一位心满意足的观众,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比起自从莱茵多特获得她的权柄之后,总是在空间中创造一些“垃圾造物”,并且每次都需要【死之执政】若娜瓦来清理垃圾来说,下来多走一走还是好一点的。
......
蒙德城西风骑士团总部的炼金工坊内,一片安宁。
这份宁静,是阿贝多与砂糖性格的共同延伸。
在这里,思考优先于言语,精准的行动胜过一切交流。
工坊里几乎没有声音,只有玻璃器皿偶尔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回响,以及液体在烧瓶中被轻轻晃荡时,那细微而规律的涡旋声。
砂糖正全神贯注地立在中央实验台前。
她戴着厚厚的护目镜,鼻梁上那副圆框眼镜也因此被挤得稍稍向上。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锥形烧瓶,瓶中盛放着一种色泽如同紫水晶碎屑的粉末。
她的视线在烧瓶与摊开的、几乎有砖块那么厚的《生物炼金术精要》之间来回移动了第三次。
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公式,她早已烂熟于心,但每到关键步骤,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总会让她反复确认。
确认用量精确到毫克,确认下一步的溶剂种类与滴加速度……在脑内将整个流程预演完毕后,她才如释重负般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进行滴定。
她那双平时略显胆怯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属于研究者的专注光芒。
而在工坊的另一角,阿贝多则显得与这份忙碌隔绝开来。
他背对着砂糖,正俯身于一台精密的显微镜前。
在他的载玻片上,是一份几天前从龙脊雪山深处采集的冰晶样本。在数十倍的放大下,纯净的冰晶结构中,一缕极细微的、仿佛血管般蜿蜒的深红色脉络,正隐隐搏动着。
那是不属于自然造物的痕迹,充满了生命力,却又散发着不祥的、急躁的气息。
阿贝多面无表情地调动着焦距,将那缕红色脉络放大到极致。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观察这些看似寻常的样本,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那个潜藏于雪山阴影中的“兄弟”,最近变得比以往更不安分了。
那种源自同类的、隔空的“杂音”,正变得愈发清晰。而这片样本中的异样,或许就是某种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