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灵宝台讲道,万人空巷,除灵宝台外,另外三处开放的区域内,人头攒动,气焰高涨,上一次有这样的盛景,还是七百年前,十大圣王合力封印妖帝玄殊,将妖族驱逐出去的时候。
毕竟,那是落月皇朝有记载以来,首次在两族平衡破裂的前提下,以人族获得的首次压倒性胜利,即便是当年的第一任落皇,也只是与当年的妖帝炎皇达成平衡共处的停战协议而已。
那时候的十圣王,意气风发,彻底奠定这方天地,四宗二圣一皇朝的局面,仙门与凡俗世间共同俯首,祈昌万年。
而如今,引动如此盛景的,只是两个人的登台讲法,无论从凡人还是修者的寿命来算,都还是很年轻的两个人。
咚——
皇城那座钟楼上的古钟敲响,幽幽向四方荡去,所有的嘈杂喧哗在此刻全部平息下来,灵宝台下,数千道人影正襟危坐,一双双眼睛齐齐看向那座白玉石台,噤声以待。
登台的石阶并不长,一共十三级,姜婵走得很稳,每上前一步,上方的天光就更亮一分,当登顶的一霎那,头顶苍穹万顷,低眉可见万千仰望的目光,千千万万的目光汇聚成一片热切的海,汹涌奔流,掀起一股难言的激荡。
站在这座并不高的白玉台上,姜婵身心放松,放任灵识向西面八方蔓延,如潮水,如海浪,涓涓细流,覆盖每一寸天地,流淌过每一方空间,如春草出芽,蜿蜒生长,绽开道花朵朵。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了这方天地间古老的低叹。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悟道天心树在识海内摇曳发光,探出海面的树干依旧幼小,但她能看到,识海之下,树的根须在蔓延,丝丝缕缕,缠绕成一张庞大的网,等它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就能在一夕之间,绿荫成盖。
天地间的一切都短暂的静止了,她能看到风的痕迹,看到飞鸟掠过池水惊起的涟漪,看到台下在座人眼中的倒影,以及皮肤下鼓动的经脉,有血液和灵气流动的痕迹。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从这些静止的人或物身上,延伸出一股无形的气,缓慢的,持续的汇聚过来,融入她识海中的那尊元神小人中,温暖纯净,如沐春风。
这是一份预料之内的惊喜。
姜婵决定效仿先贤,登台讲法,即是继承云霓遗志,帮扶此方小世界,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私心,古往今来,但凡能登临绝顶者,无一不是身具大气运,修士一生逐道而行,修行的过程中,都会不断累积气运,当他们死后,所获得的道则与气运就会化归天地,成为下一个人前行的养料。
寻常修士积攒气运,只能一点一滴的进行,渺小如露珠,修为不够高的时候,甚至连气运本身都感知不到,而有些人受天道眷顾,生来就携带大量气运,这类人,就是如肖潜,姜云飞一类的气运之子。
姜婵不是气运之子,没有那种得天独厚的偏爱,靠一点一滴的积攒又实在太过漫长,她本身拥有的资源有限,这方世界的迭代太快,群星并起,她等不起,只能和大多数前人一样,通过开宗立派,扬名立万来汇聚气运之力。
这也是她创立长生殿的原因之一,天不授,我自取。
高台上清净无尘,青衣女子身姿轻盈,盘膝而坐,乌发逶地,清冽的声音落下,稳稳的落入每一个人耳中。
“行道者,得灵之真……”
灵宝妙高,万人求真。
远处,轮回宗宗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苦笑:“登台授法天下,门庭不拘,她已经走到我们前面去了,可与古圣贤并列,此次讲法过后,四宗二圣一皇朝的局面,恐怕将不复存在。”
一旁的玄门宗宗主呵呵笑道:“世间万物,兴衰有定。道门讲顺其自然,若真是天意,应了又何妨?”
“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此时顺势而行,何尝不是一种幸事?年轻人比我们看得开,陛下已经抢先表态,我们若还是拖拖拉拉,可就显得小气了。”对于这件事,玄门宗宗主看得很开,姜婵从上界归来,为没有回来的同行者都带了信件,其中也包括他的小徒弟曲同尘的。
这个本有早夭之相的小徒弟,没有作为青天凰女的伴生花死去,踏仙路去了上界,还能拜入上清道门,成为掌教的座下弟子,何其幸运!
在小徒弟给他的信件中,说他要随掌教去往天外天,寻找失落的七宝紫微宫,暂时不能归来,请姜婵代为问安。
小徒弟的信件不长,但交代的事情不少,其中涉及上界的只言片语,再结合两圣地的态度,以及落皇紧随其后的示好,他大约能将局面猜出个七八分来。
若无特殊的意外,将来的几千年里,姜婵和肖潜两人,将会是站在巅峰的那一批,就算再上界无法达到顶峰,至少在这方小世界里,绝对无人可以匹敌,包括他最寄予厚望的曲同尘。
这样的信件,轮回总宗主当然也有,只是他这个徒弟一向不让人省心,红尘情道这条路近乎是绝路,谷临风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没入魔也没惨死,属实让他感到又意外又惊喜,即期盼他能真的走出去,又怕他一个不留神,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总之心情非常之复杂。
一想到这件事,轮回宗宗主就感觉十分糟心,搓了搓脸,甩手就走,声音有些烦躁:“行吧行吧!你们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姬恒这个挨千刀的,年轻时候是混账,现在还是混账!下手那么快干什么,也不知道提前跟咱们商量商量,搞得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混账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玄门宗宗主乐了,又问,“去哪儿啊走那么快?”
“去瑶台宗!趁早认个好的位置,免得去晚了又被那个混账抢了!”轮回宗宗主怒吼一声,怨气十足。
皇宫内,落皇虎躯一震,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疑惑的往窗外看了一眼,小声嘀咕:“是哪个混账在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