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他想干什么?”
“啊,这混小子想干什么。”
“咱不过外出避暑月余,这小子竟敢将手直接插进宗亲,安排起咱的子孙后代了。”
“演都不演了是吧。”
当御书房的君臣奏对摆在老朱面前时,已是两日之后了。
看着锦衣卫一字不差的暗册记录,以及同步送过来的朱标的“家书”,同样是讨论着与常升的奏对,阐述着自己的理解,想法,同时表露出对常升支持的态度。
直看的老朱就是无名火起。
过往,老朱对常升的容忍阈值很高。
除了常升本身的立场才能毋庸置疑外,他进退有据,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时刻端正的态度和做事方式,才是老朱对他青睐有加的主要砝码。
少年得志不张狂。
这是很多人都难以做到的一点。
少年得志本就意味着超出了常人之所能,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但少年意气又往往意味着双刃剑,一个驾驭不当,反倒伤己。
可若是强行压制,又挫锐气,失了锋芒。
这又不是当权者想要的了。
所以,古往今来能称少年意气的不多。
如霍去病一般直接得到汉武帝信任,还是因为其作为自家皇后卫子夫的嫁妆,能在汉武帝面前时刻露脸,亲自教学呢。
而少年老成四个字,放在古往今来,能让人竖起一个大拇指的,也就是西汉卫子夫陪嫁嫁妆中另一位顶级文臣——霍光。
这也是老朱对常升定位的上限。
也是容忍的极限。
而今,常升直接插手朱标的执政方略,甚至涉及规划皇室宗亲日后路线的行为,直接让老朱对他的定位从霍光,演化向了王莽。
这如何能让老朱这个从底层爬上来的皇帝不提防。
也就是常升一直不染指兵权,所出的策略虽然冒犯,但也毋庸置疑的有为皇家考虑,再加上自家好大儿在家书中也极力担保能驾驭的住自家小舅子,老朱这会子想的就不是如何敲打,而是如何磋磨一下常升的性子,教他个乖,如何做好一个人臣了。
老朱在中都行宫里的盛怒,动静自然不小。
若是往日,只怕不出半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好在借着田亩清丈之机,老朱和马皇后也借机将中都内的宫女侍卫都“清扫”了一遍。
如此。
中都内的事物自然也就对“外人”保密了。
当然,这个外人肯定不包括马皇后。
在老朱气的摔暗册踹凳子过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在后宫里的马皇后便移驾而来。
推门而入,看着半屋子被踹翻的桌椅,一起毫无形象坐在一张翻倒的座椅架上的老朱,马皇后一个眼神,身边的随行使女便细声招呼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并合上了殿门。
望着老朱尤自阴鸷的坐在一旁。
马皇后也没有出言劝解,而是扶起一把椅子,而后拾起一旁摔落在地的暗册和家书,有条不紊的挑起衣裙,款款落座。
虽是一言不发,但马皇后的到来,就仿佛是冰雪遇到了暖阳,将整个屋内沉闷阴郁的氛围逐步消融。
房间内,那沉闷的出气声渐渐变得温顺。
房间内逐渐寂静的只剩下翻书声。
而后,就是一张张座椅被重新扶起时,桌椅与石砖缓缓接触的撞击声。
待到朱元璋重新落座,望着对面韶华已逝,却愈显雍容端庄的马皇后,心头升起的亏欠终是盖过了方才的盛怒。
而翻阅完暗册,望着对面虽身着龙袍,却已“风雪满头”,“沟壑丛生”的面庞,马皇后也不急于说什么,只是将一双虽有保养,却也显得粗糙的手掌覆在了老朱的手心中,盈盈紧握。
两人风雨同路。
彼此之间究竟是什么想法,大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意会。
便是相互之间的缺点或短板。
夫妻俩也不会瞒着。
对内相互体谅,对外相互尊重。
放在历史的长河中,能有这样亲密,荣辱与共的君王夫妇,一只手数的过来。
“妹子,我知道你想替这小子求情,可这事儿他做的真过了,为人臣子当恪守本分,哪有插手天家之事的臣子,外戚更不行。”
马皇后当然清楚老朱的心思。
一路陪他历经磨难,被苦难雕琢出来的老朱,骨子里自有一股恶气。
说他暴虐、虚伪也好,猜疑,富于心计,刚愎自用也罢。
这也确实都是他。
没有这些特质,他没法从那被元人铁蹄肆虐过的破碎山河中,与一个个人杰争雄,最终定鼎天下,再造汉人王朝。
苦尽甘来之后,外加马皇后和朱标的斡旋,老朱已经算是极力收敛。
若不是为了废除宰相制。
兴许都不会有因为胡惟庸案掀起的一场屠杀。
这事儿他没和马皇后商量。
也算是他的底线。
皇权不容掣肘。
他固然“爱民”,可这与他收拢皇权并不冲突。
毕竟这些普通百姓,被锁死户籍,怎么也不会威胁到皇权,不是那么只要不是一个傻子,多少也都会释放一些对百姓的善意。
可是诸如权臣,外戚,藩王,兵权在握的大将,他那一个没有多加提防,就算是亲儿子,如秦王朱樉,虽说也是为了拉拢元人大将王保保,不也给他二儿子赐了一位元人贵女为妃,从源头上直接断绝了他跟朱标争夺继承权的可能。
至于这些举措到底是老朱有意还是无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马皇后当然理解老朱的顾忌。
她握了握老朱粗糙的手掌,温声道:“重八,我都懂,从农户出身到如今,你之功绩,威望,古今往来,再难有人相比。”
“大明重建于废墟之上,你翻阅史书,力图为朱家寻一个安稳的出路,所以你废宰相制,防外戚,用自家儿子受镇边塞,收兵权,倾尽心力培养标儿,确立他的地位,这都是在力保皇位传承有序。”
“可是你可曾发现,标儿已是“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