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登国师脸上的笑容像被寒风骤然冻结,瞬间敛去了所有暖意,只剩下磐石般的严肃。他凝视着卓然,绛红色的僧袍在帐内烛火下微微晃动,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麻绳——那上面还沾着密道里的泥土。“卓盟主,”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个字都像从齿间碾过,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我此次冒死前来,便是希望您能摒弃前嫌,助吐蕃一臂之力,将复兴宗主这颗毒瘤彻底铲除。”
卓然闻言,指尖在案上的茶盏沿轻轻摩挲,青瓷的凉意透过指尖漫上来。他望着帐外飘飞的雪沫子,眼底掠过一丝怅然,叹息声轻得像雪落在掌心的雪花,没有声音,慢慢的融化了。昨天还神采奕奕,转眼间已是阴阳两隔。
“那他带走的‘抑蛊丹’……”卓然面露担忧的问道。
“巴桑心思缜密,进城前就把装着丹药的瓷瓶交给了堂弟阿古。”洛登连忙解释,生怕卓然误会,枯瘦的手在胸前比划着,“复兴宗主搜遍了他的尸身,压根不知道这药的存在。如今瓷瓶在赞普手里,暂时无碍。”
帐内众人闻言,这才齐齐长出一口气,太真道长捻着拂尘的手微微一顿,龙啸天紧绷的肩背也放松了些许。帐外的风雪声仿佛都清晰了几分,带着草原特有的凛冽。
洛登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为了确保接头万无一失,这次只能我亲自跑一趟。密道的位置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复兴宗的那些高手鼻子比狼还灵,稍有差池就是满盘皆输。”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羊毛面罩的边缘,那里还沾着密道里的霉味。
卓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像冰雪初融时的阳光,冲淡了帐内的凝重。“既然洛登大师如此坦诚,那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他抬手给洛登续了杯热茶,水汽氤氲中,他的目光清亮如洗,“直接开门见山,把你们的计划详细说说吧。”
洛登闻言,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大帐的帆布门帘,那里被风雪吹得鼓鼓囊囊,仿佛随时会有耳朵贴在外面。他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担心计划会泄露,虽然此刻帐外虽有卓然的亲兵守着,可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卓然见状,嘴角的笑容更浓了些,他呵呵一笑,声音里带着笃定的暖意:“洛登兄不必如此担心。”他指了指帐外,亲兵甲胄碰撞的脆响隐约传来,“外面守着的都是我最贴心的兄弟,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这个你大可放心。”
洛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将羊皮袄的领口紧了紧,仿佛这样能把话语裹得更严实。他压低声音,几乎要凑到卓然耳边:“我和赞普商议过了,复兴宗主最近受伤还没痊愈,正是铲除他的最好时机,但是他身边有不少高手保护,还有一个叫玄机婆婆的布置了阵法,凭借我们这边的这些人,很难接近他。所以想恳请卓盟主、太真道长以及龙居士三位,随我通过密道潜入城内,寻机对复兴宗主发动致命一击。只要他一死,剩下的复兴宗人马就是群龙无首,不足为惧。”
卓然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玄机婆婆是自己的人,这个他自然不会告诉洛登的,毕竟这可关系重大。他指尖在案上轻轻叩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掂量计划的分量。“这个计划确实不错,”他抬眼看向洛登,目光里带着审慎,“不过有一点你们可能没考虑到——我师叔太真道长和龙前辈,必须有一人留在大营。”
帐内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卓然的侧脸明暗交错。“四王子和平亲王爷都在营中,他们是大宋和西夏的王爷,容不得半点闪失。”
“卓盟主,你们这也太小心了吧?”洛登此刻忍不住眉头微皱,满脸狐疑地看向卓然,“这里可是有整整二十万大军,营盘连绵十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谁能有通天彻地之能,在这重兵把守之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语气里带着不服气。
卓然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却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像藏着冰雪的湖面。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二十万大军固然声势浩大,但若是遇到像洛登大师这样的绝世高手,恐怕也难以抵挡。这个险我们赌不起,也不敢去赌。”
他转头看向洛登,目光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毕竟,大师刚刚不就是如同鬼魅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们的中军大帐之中吗?复兴宗里可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洛登闻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被冰水浇透。他凝视着卓然,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卓然说得没错,复兴宗的玄机婆婆就能布下迷幻阵,杀人于无形;确实有潜入大营的本事。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玄机婆婆是卓然的人。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卓然的可怕之处。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但其心思之缜密,竟比布达拉宫的经卷还要繁复,连最细微的隐患都考虑得滴水不漏。
卓然似乎看穿了洛登的心思,他的目光从洛登身上扫过,落在帐外飘扬的联军大旗上,然后淡淡地说道:“你也不必露出这般表情。”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我们之所以如此谨慎,实在是因为不能拿四王子他们的安危去冒险。我们输不起,哪怕只有一次闪失,都可能让大宋和吐蕃的联盟毁于一旦。”
洛登听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愧疚,又有钦佩。他再次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你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想起自己先前还觉得卓然年轻可欺,此刻只觉得脸颊发烫,“谁要是与你为敌,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我之前还……唉,不说也罢,说起来真是让人羞愧难当!”
卓然指尖在茶杯沿轻轻一叩,清脆的声响打破帐内的沉默,像冰棱坠地。“洛登大师的提议,我们同意了。”他抬眼看向洛登,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但人选之事,需容我们再议——是我和师叔同去,还是我与龙前辈同行,得权衡妥当。”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你先回去,切记不可走漏风声。复兴宗的眼线说不定就在布达拉宫的墙角,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