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顾屿打着哈欠,跟着希尔德,走过空无一人的教堂回廊里。
一前,一后。
顾屿的脚步声懒散而随意,拖拖沓沓的,显然还没完全睡醒。
希尔德的脚步声则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背脊挺得笔直,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那双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正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很紧张。
顾屿揉着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搞得跟去上早朝一样,有必要这么严肃吗?
“那个......神父。”他还是没忍住,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你们的厨房,不会是在什么禁地里吧?”
走在前面的希尔德,身体似乎因为他突然的问话而僵了一下,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为他那银白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厨房重地,闲人免入。”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顾屿的嘴角抽了抽,“那你还带我这个‘闲人’去?”
“你不是闲人。”希尔德看着他,“你是......我的导师。”
导师?
“好吧,导师就导师。”顾屿摆了摆手,“那我们快点吧,我肚子都饿了。”
希尔德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带路。
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比刚才快了一点。
他们穿过长长的回廊,又走下一段盘旋的石梯,最后,希尔德在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他推开门,一股温暖潮湿,混合着各种香料和食材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屿探头往里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是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厨房,厨房中央,是一排排由某种黑色岩石打造的料理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顾屿见过的和没见过的厨具。
而最吸引顾屿目光的,是墙边那些储物架。
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食材。
有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蘑菇,有比人头还大的紫色卷心菜,有挂在藤蔓上,像小灯笼一样一闪一闪的红色浆果,甚至还有一整块被冰封在水晶柜里,还在跳动的......不知名生物的腿肉。
“哇哦......”顾屿兴奋地冲了进去,“这个是什么?长得跟海星一样,居然是水果?”
“你们居然用发光的蜗牛当调味品?”
“这个蛋好大!是什么鸟下的?能做成茶叶蛋吗?”
希尔德跟在他身后,清冷的气场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那是星辰果,味道很酸。”
“那是光涎螺,它的粘液晒干后,会变成一种鲜美的盐。”
“那是风行鸟的蛋,它的壳很硬,需要用特制的锤子才能敲开。”
他耐心地,一一为顾屿解答着。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这个他很少踏足的地方。
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些日常的食物,在另一个人眼中,可以是这么新奇有趣的存在。
顾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放满了各种蔬菜的架子前,他回过头,对着希尔德宣布道:“好了,导师决定了!我们今天的启动仪式,就从最基础的蔬菜沙拉和烤面包片开始!”
“沙拉?”希尔德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就是把各种蔬菜切一切,拌在一起,加上调味汁,简单又健康。”顾屿说着,已经动手从架子上拿下了一颗看起来像生菜,但叶片边缘却带着一圈金色花边的蔬菜。
他把蔬菜递给希尔德:“来,第一课,洗菜。去那边,那个水池。”
希尔德接过那颗奇异的蔬菜,学着顾屿的样子,走到水池边,将手里的蔬菜放进水里。
“要怎么洗?”他回头问。
“就......就那么洗啊。”顾屿被他问得一愣,“一片一片叶子掰下来,用流动的水冲干净,特别是根部,容易藏泥沙。”
希尔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蔬菜的叶子,一片,一片,完整无缺地剥离下来,再将每一片叶子,都放到水流下,用指腹,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摩挲一遍。
顾屿觉得,如果评选“年度最认真洗菜奖”,希尔德绝对能拿第一。
“好了,不用那么夸张。”顾屿走过去,有些哭笑不得地从他手里拿过一片已经被他“蹂躏”得快要脱水的菜叶,“像这样,冲一下就行了,你看,很简单的。”
他说着,亲自做起了示范。
希尔德站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
看着顾屿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清澈的水流中,灵活地翻动着翠绿的菜叶,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滑落,溅起细小的水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画面,异常的好看。
“学会了吗?”顾屿洗完几片,抬头问他。
“......嗯。”希尔德点了点头,接过顾屿递过来的菜叶,开始模仿他的动作。
这一次,他的动作虽然依旧有些僵硬,但总算不再像之前那么夸张了。
顾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处理其他的食材。
洗完了菜,就到了切菜的环节。
顾屿从墙上的刀架上,取下了一把看起来很锋利的厨刀,又拿了一个木制的砧板,放在料理台上。
“来,第二课,切菜。”他对着希尔德招了招手。
希尔德擦干手,走了过去。
“你看好了。”顾屿拿起一根长得像黄瓜,但表皮却是彩虹色的瓜果,放在砧板上,“切片的话,手要像这样,弯曲起来,用指关节抵住刀面,这样就不容易切到手。”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手起刀落,一片片厚薄均匀的瓜片,就整齐地排列在了砧板上。
“很简单吧?”他把刀递给希尔德,“你来试试。”
希尔德接过那把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厨刀,深吸了一口气。
他学着顾屿的样子,将另一根彩虹瓜放在砧板上,左手弯曲,抵住瓜身,右手举起了刀。
然而,理论和实践,永远存在鸿沟。
他想象中手起刀落的潇洒画面并没有出现,那把刀在他的手里,迟迟不敢落下。
“别怕啊,往下切就行了。”顾屿在一旁鼓励道。
希尔德咬了咬牙,心一横,对着那根彩虹瓜,就切了下去。
“铛!”
一声脆响,那把锋利的厨刀,并没有切开瓜果,而是......擦着瓜皮,重重地,砍在了砧板上。
离他那只按着瓜的左手,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
顾屿的心,在那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希尔德的身后,伸出手,一把就握住了他那只还握着刀的右手。
温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袖袍,瞬间传递了过来。
希尔德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能感觉到,顾屿的胸膛,正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一个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两层布料,清晰地,传到了他的感知里。
砰,砰,砰。
跟他的心跳,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
顾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后,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顾屿见他没反应,有些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手。
希尔德这才如梦初醒,他猛地一颤,想要挣脱,却被顾屿握得更紧了。
“别动!”顾屿的声音里带着紧张,“你这种新手,太危险了,我教你。”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希尔德的手背上,调整了一下他握刀的姿势,用自己的身体,将希尔德半圈在怀里,左手绕过他的腰,轻轻地,按住了他那只放在砧板上的左手。
“看好了,手要这样放。”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身体放松,手腕用力,不是用胳膊。”
这是一个......极其亲密,甚至有些暧昧的姿势。
希尔德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顾屿的气息里。
那是一种......很干净,很温暖,像阳光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的脸,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烧了起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都烫得厉害。
“来,我们一起,切一下试试。”顾屿循循善诱,握着希尔德的手,引导着那把刀,缓缓地,落在了彩虹瓜上。
这一次,刀刃很顺利地,切了进去。
一片,两片,三片......
在顾屿的引导下,希尔德第一次,成功地,将一整根瓜切成了片。
虽然那些瓜片,厚薄不一,歪歪扭扭,但在他看来,却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你看,这不是会了吗?”顾屿松开手,退后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失去了身后的支撑和温暖,希尔德的心里,竟涌起了一股小小的失落。他转过头,想说些什么,却正对上顾屿那双带笑的眼睛。
“你......你脸怎么这么红?”顾屿看着他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有些惊讶地问,“厨房里很热吗?”
“没......没有。”希尔德立刻转回头,背对着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顾屿看着他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