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响了,不轻不重,隔着差不多的时间。
顾屿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从枕头里拔出来,他昨晚想东想西,快天亮才睡着,梦里全是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那个冷着脸的神父。
此刻他正梦到自己把希尔德的神父袍扒下来,发现里面穿的居然是件印着小黄鸭的连体睡衣。
敲门声再次响起。
顾屿睁开眼,脑子里的旖旎画面瞬间被敲碎了,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有些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去开门:“谁啊,大清早的......”
门外的希尔德就那么站着,顾屿的视线在他脸上一顿,注意到了他眼下那圈淡淡的青色,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他过分白皙的皮肤忽略。
“哟,神父大哥。”顾屿靠在门框上,睡意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一晚上不见,怎么看着憔悴了?没睡好?”
希尔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清了清嗓子:“我们继续恋爱流程吧。”
顾屿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希尔德见他没反应,语气更加郑重:“我昨天查过了,一些,有关于融合需要做的某些流程跟恋爱流程有共同点。”
这下顾屿彻底清醒了。
哥们儿......还真把这事儿当成项目来推进了?
他侧过身,让开一条路,对着希尔德做了个“请”的手势:“行了行了,进来说吧。”
希尔德迈步走进房间,站定在房间中央。
顾屿关上门,懒洋洋地在床边坐下,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希尔德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昨天的共同烹饪是基础认知阶段,今天,我们要进入感官共鸣的阶段。”
他说着,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用不知名金属打造的镂空香炉,还有一个装着紫色粉末的丝绒袋子,他压根就没解释,用指尖燃起一小簇银色的火焰,点燃了香炉里的粉末。
一缕极细的、带着淡紫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盘旋,散开。
那缕烟升起来,带着一点甜,一点辛,还有一点木头的味道,在空气里慢慢地散开。
顾屿闻着这味道,挑了挑眉。
希尔德将香炉放在桌上,转过身看着顾屿,似乎在等待他出现某种反应:“感觉怎么样?”
顾屿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慢悠悠地开口:“成分我闻着像是月光花,安神草......还有一丝丝的龙涎香?”
希尔德的表情微微一滞。
“这玩意儿我记得是催......”顾屿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希尔德瞬间绷紧的侧脸,才话锋一转,“我是说,能促进血液循环,舒缓精神的。”
“......这是为了让你的感官变得更敏锐,以便更好地进行下一步。”希尔德生硬地解释道,耳根处悄悄泛起了一点红色。
他没想到,这本禁忌典籍上记载的的“欢愉之息”,会被顾屿像分析化学配方一样说得明明白白。
“哦,下一步啊。”顾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那下一步是什么?需要我躺下配合吗?”
希尔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张床,昨夜从典籍上看到的那些...充满了原始冲击力的交缠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不。”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顾屿面前,伸出手,朝着顾屿的脸探去。
顾屿没有动,抬眼看着他。
他看到希尔德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指尖终于碰到了顾屿的脸颊,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刻意的方式,向上移动。
这根本不是调情。
这是在做实验。
顾屿眨眼。
就在希尔德的手指即将划过他嘴唇的时候,顾屿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希尔德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去。
但顾屿握得很紧。
“书上教你的,是这样吗?”顾屿笑了起来,拉着希尔德那只僵硬的手,没有放开,而是引导着它,重新贴回自己的脸颊。
这一次,不是指尖,而是温热的掌心。
然后,他握着他的手,用希尔德的手,来抚摸自己的脸。
“像这样,”他轻声说,视线始终锁在对方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浅灰色眼眸里,“用指尖,轻轻地划过去......”
他引导着希尔德的手指,从自己的脸颊,缓缓划向耳后。
“感觉到皮肤的温度了吗?”
希尔德的身体已经彻底僵住了。
那是一种鲜活生命的热度,正透过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别那么用力。”顾屿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笑,他松开握着希尔德手腕的手,任由对方的手掌还贴在自己的颈侧,“你是在进行考古挖掘吗?”
“放松点,神父。”
“这只是实践课,又不是期末考试。”
后续发展让顾屿压根没想到,整个过程快到顾屿只来得及眨一下眼。
希尔德跑了,甚至还因为动作太急,狠狠地撞在了门框,
紧接着,一句含混不清的话顺着走廊的风飘了进来:
“......实、实践课下次再上!”
连人带声音,都彻底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顾屿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愣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触碰过的颈侧,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人呢?”
“不是,我这导师当得好好的,学生怎么说跑就跑了?”
“还备课?他要备什么课?《论抚摸的力道与角度之一百种应用》吗?”
顾屿靠在床头,对着空气,开始了单口相声,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被这位神出鬼没的神父逼成一个精神分裂。
这项目还带中场休息的?
乙方跑了,甲方我一个人在这儿干耗着,这合理吗?
我要去哪儿投诉你们这糟糕的用户体验啊?
他彻底麻了。
接下来的三天,顾屿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去楼空”。
希尔德,就像他来时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屿再也没有见过他。
起初,顾屿以为他只是害羞,需要时间做心理建设,于是很耐心地在房间里等待“下一次实践课”的到来。
后来顾屿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开始四处溜达,试图制造一场偶遇,但他所到之处,所有魅魔都像见了鬼一样,远远地就躬身行礼,贴着墙根溜走,连头都不敢抬。
最后,顾屿彻底放弃了等待。他决定主动出击。
这天下午,他揣着两块从午餐里省下来,涂满蜂蜜的烤面包,成功地在一个偏僻,负责打理花圃的小角落里,堵住了一个正在给发光植物浇水,看起来年纪很小的魅魔。
那小魅魔一看到他,吓得手里的水壶都掉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跑。
“诶,别动!”顾屿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大人!”小魅魔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顾屿亮出自己最和善的笑容,把手里的烤面包递了过去,“来,请你吃的。刚烤的,还热乎。”
香甜的气味飘进鼻腔,小魅魔怯生生地看了看顾屿,又看了看那块金灿灿的面包,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接。
“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顾屿把面包硬塞到他手里,“你们神父大人呢?出差了还是闭关了?这都三天了,人影都见不着。”
一提到希尔德,小魅魔的眼睛亮了,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小声说:“神父大人......他、他最近都在禁忌典籍馆里......说是要研究一部非常重要的古籍,谁也不许打扰。”
“禁忌典籍馆?”顾屿摸了摸下巴,“听起来像个图书馆的VIp区啊。他这么好学呢?”
“神父大人是整个圣堂,不,是整个魅魔岛最博学,最高贵的存在!”小魅魔立刻反驳道,仿佛顾屿的疑问是对神明的亵渎,他大概是觉得吃了别人的东西,不说话不好,胆子也大了一点。
“是吗?有多高贵?”顾屿顺势问道。
小魅魔的腰杆都挺直了些:“神父大人的血统是王族中最纯粹的,从一出生就被确立为圣子。他......他从小就是在圣典和祈祷文中长大的,就像......就像一株生长在玻璃罩里的雪莲花,没见过外面的......嗯......灰尘。”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顾屿听懂了。
“也就是说。”顾屿总结道,“他从小到大,除了看书祷告,没干过别的?没接触过外面的人和事?”
小魅魔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神父大人是圣洁的化身,他不需要接触那些凡俗的,污秽的东西。他的世界里只有知识。”
顾屿看着这个一脸虔诚的小粉丝,又问:“那他......谈过恋爱吗?”
“恋,恋爱?”小魅魔眼睛都瞪圆了,“怎么可能!神父大人是属于所有魅魔的!他的身心都只为侍奉神明而存在!任何......任何俗世的情感都是对他的玷污!”
他说到最后,又有些害怕地看了顾屿一眼,声音小了下去。
因为他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可怕的人类,就是那个胆敢玷污神父大人的罪魁祸首。
传说中,就是这个人,用污言秽语把神父大人气得三天没走出过典籍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