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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晌午辽东军的将官和援辽的各路总兵陆陆续续都到了锦州,监军太监刘元斌、兵备道姚恭等人也陆续抵达,被祖大寿的家奴引入大帐之后,东一堆西一堆的凑在一起,等待此次军会的开始。

洪承畴换了一身大红蟒袍、细细整理过仪容、佩起尚方宝剑、捧着一道圣旨,这才来到中军大帐之中,却见帐中好一片暗流涌动的场景:吴三桂和祖大寿坐在一起,两人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的模样,周遇吉和杨国柱聚在一起,冷眼扫视着众将,唐通、马科、刘国能、刘泽清等人则聚在另一侧,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只有曹变蛟稳稳坐在一张椅子上,盯着在地图前忙活的那些“赞画师爷”,一双眼中满是怒火。

见洪承畴到来,祖大寿率先站了起来,一众将官也赶忙随他一起行礼,洪承畴笑呵呵的捧着尚方宝剑和圣旨,走到主座前坐下,红袍长须、温文尔雅,一副智珠在握的名士风范。

“诸位也看到了,本院此番前来,带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天子让本院节制各部兵马的圣旨,一个是天子所赐尚方宝剑!”洪承畴笑眯眯的将圣旨和尚方宝剑向众人展示了一下:“本院通贼的传闻,诸位应该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台宪之中,不知多少言官拿此事在天子面前攻讦于本院,但天子反倒将尔等众将和数万精锐交付于本院,可谓皇恩浩荡、信任至极,其中缘由,想来不用本院多说,诸位也能猜到。”

“天子圣恩,我等做臣子的,怎能不肝脑涂地、尽心相报?唯有誓死守卫关宁、抵御东虏西窥,方能上报君恩!”洪承畴语气冷峻了一些,尚方宝剑猛然往地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响,帐中气氛顿时肃杀起来:“若有人首鼠两端、怯战懦弱,不尽心竭力、奋力作战,本院这把尚方宝剑,也能效仿当年的袁崇焕斩毛文龙,无旨而斩将!”

众人皆是悚然一惊,祖大寿做惯了洪承畴的戏搭子,知道此时正是他出场配合的时候,正要行礼出声,一旁的吴三桂忽然抢话道:“请洪抚台放心,我等一定尽心竭力,为圣上、为大明效死!”

祖大寿回过头去怒目瞪了吴三桂一眼,却也只能随着众将一起向洪承畴表决心,洪承畴深深看了吴三桂一眼,脸上又恢复了一片温煦友善的表情,帐中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场面上的话说完了,本院也来和你们说说体己话,本院有句话,之前跟祖都督说过,今日也要和你们再说一遍——投诚,也是一门学问!”

曹变蛟面色一冷,周遇吉满眼含怒,正要起身质问,身旁的杨国柱赶忙按住了他,唐通、刘国能等人则是一脸尴尬和惊诧,吴三桂则眯眼打量着洪承畴和祖大寿,满眼都是玩味。

“本院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怀着各式各样的想法,但本院希望你们不要被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迷了眼,诸位还是得三思而后行,免得在错误的时间、做出错误的决策!”洪承畴依旧笑得很和煦,语气却有些发冷:“诸位不是生意人,但在这官场上也混了这么久了,应该也知道,有了价值,才能卖个高价。”

洪承畴看向刘国能、唐通等人,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去,洪承畴心中冷笑,面上却如暖阳一般温煦:“败军之将,就是蒙了灰的招牌,一块破招牌而已,从哪里找不到?擦了灰尘、造一副光鲜的招牌,才能让人挂在大门上!”

刘国能、唐通等人有些魂游天外,洪承畴却又转头看向马科、刘泽清等人:“人家手里有狼有鹰,一条咬不动人的狗,要来何用?就算勉为其难的养着,最后也只是杀来吃肉的下场,他们渔猎起家,比咱们更懂这个道理!”

马科、刘泽清等人浑身一震,都低下头去,吴三桂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赶忙说道:“洪抚台放心,于公于私,我等皆会尽力奋战,洪抚台尽管安排便是。”

洪承畴满意的点点头,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地图:“诸部大军云集宁远,本院却让你们来锦州,你们都是军中宿将,想来也清楚是为什么。”

“此番东虏入寇朝鲜之役,朝鲜沦为东虏藩属之国、被掠走无数金银粮草,还有近六十万丁口,东虏得此大胜,下一步,必然侵攻我关宁防线,这一次不再是以前那般小打小闹,而是要彻底拔掉关宁,锦州首当其中,最为紧要!”

洪承畴起身来到沙盘前,祖大寿等将官也围拢过来,洪承畴拿着一根木棍,指点道:“刨除锦州城内守军,我军能战之兵仅有援辽诸部两万余人,关宁一线辽东军两万余人,总数不过四万余人,其中精锐家丁,最多一万多人,比当年大凌河之战时都不如,堂堂对战,如何能与东虏十余万精锐对敌?我军必败无疑。”

“故而本院的布置,核心便是不浪战,锦州就放着让东虏啃,主力则依托辽西地势、堡垒,围绕宁远形成防御,同时抽调家丁精锐和骑兵骚扰东虏粮道屯田、伺机歼灭小股东虏部队。”

“东虏若攻锦州,粮草皆自今年入寇关内和攻略朝鲜而来,然而光靠劫掠,能得粮几许?只要不与其发生主力决战,一直小规模摩擦下去,东虏最终只能粮尽退兵,此策虽不得全胜,但终究是守住了宁远。”

“这是……当年袁督师在宁锦之战中的战法……”祖大寿凝眉说道:“东虏今时不同往日了,再行此策必然旷日持久,东虏苦,大明会更苦,咱们是能撑得住,可天子和朝廷……他们能撑得住吗?”

“若是硬撑,天子还能咬牙坚持下去!”吴三桂出声道:“末将只怕天子会被一连串的小胜冲昏头脑,逼着咱们决战,以图毕其功于一役。”

洪承畴沉默良久,幽幽叹了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朝堂上的事不用去管,我等只需尽心竭力做事便是,自然会有有心人看在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