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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献策也有些分神,凝眉思索着,过了一阵,才猛然惊醒过来,尴尬的一笑,问道:“执政,如今我大熙和东虏进入相持阶段,之后该如何布置?”

“我们和东虏相持,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我们的骑兵成长起来前,暂时不会有大规模的局势变化了.......”吴成看向一旁的地图:“至少对我们双方来说如此......但这不代表咱们什么都不做,表面上不动手,桌底下互相踹腿就得更勤快几分!”

“洪台吉要讨好八旗贵胄、要讨好世家豪门,他哪来那么多资源去分配?只能剥削自底层,不仅仅是汉蒙两族,底层的旗人也会成为他剥削的对象!”吴成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京师的位置,仿佛看到了皇太极盘算谋划的身影:“若是面对南宋、东晋那些同样是士绅豪门架起来的传统王朝,对底层加紧剥削也就无所谓了,只可惜他撞上了咱们,拉拢发动底层的事,咱们说是天下第二,谁敢称天下第一?”

“宋先生,你帮我写几封手令发去襄京,让内阁、军机处、军情处抽调人员潜入直隶、山东,乃至辽东等地,依托直隶局和山东局的前期工作,对东虏的旗庄和治下村寨、基层进行渗透与瓦解,建立咱们的组织、适时发起暴动和起义。”

“开封城四十余万冤魂,洪台吉就算凌迟也难偿其罪!”吴成目光阴冷,语气更是冷肃:“洪台吉想安安心心当着这个割据之君,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的统治一点点的崩塌、看着他一辈子的努力和成就渐渐变成一个笑话,我要让他意识到他苦心拉起来的满族最终会蓄发易服,如同当年的匈奴鲜卑一样,彻底消失在历史之中,我要让他用尽一切办法,却无力去阻止!”

“杀人诛心,洪台吉这样的人物,单纯只是取他性命反倒成就了他的名声,我要让他变成一个笑话、一个小丑而遗臭万年!”

卢象升是被一阵哀乐吵醒的,瞪着迷糊的双眼理了理桌上的文稿,将文稿上沾染的口水擦干净,把早已熄灭的炉火和蜡烛细细收拾了,又多加了一件棉袍,来到屋外稍稍洗漱了一番,向着村外哀乐响起的地方走去。

村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几名穿着官袍的男子捧着一块匾额,满脸肃穆的立在村口,每个人的臂膀上都绑着白巾,卢象升瞥了一眼,上蔡知县以下,县衙的官员似乎都到齐了。

卢象升心中咯噔一下,赶忙挤进人群中,寻到相熟的老先生,那老先生见卢象升挤过来,没等他发问,幽幽叹了口气:“东虏炸开黄河大堤水淹开封,三崽子…….荀三没了。”

“水淹开封......四十多万百姓啊!”卢象升心中惊怒不已:“何其凶残!何其暴虐!”

几名村民将那荀三的家属找来,他的老婆孩子得知噩耗都哭成一团,老母亲更是连路都走不动,几乎是被儿媳和孙子架着行动。

上蔡知县赶忙上前来握住荀三老母的手,语带哭腔的说道:“荀家阿婆,荀三在东虏兵攻入开封时英勇奋战牺牲,虽然他的尸体被洪水卷走,我们还没找到,但朝廷已经决定了,将他列入烈士名录之中。”

“我们专门来送这块烈士匾牌,荀三烈士虽然只是征募民夫,但你们家照样能享受烈属待遇,除了抚恤金、税赋优待之外,荀三烈士的子女都能入济宁的大学堂学习,一切费用都是朝廷承担了,直至他们成年。”

“烈士,烈士......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寻死?”老先生摇头叹息着:“只可惜这世上不让人好好活着的家伙,太多太多了。”

卢象升默然不语,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那些官员将牌匾和抚恤送上,荀三那一直痛哭不止老母亲摸着牌匾,哭声忽然渐渐小了下来,将牌匾抱在怀中,问道:“知县老爷,俺家那三崽子,真的是英勇牺牲的吗?”

“若不英勇,朝廷又怎会认定他做烈士?”上蔡知县屈着身子,柔声答着:“荀三烈士在保卫开封南城墙的战斗中,抱着一个东虏的甲兵跳进洪水里,此事不少幸存的战士和百姓亲眼所见。”

“好崽子!好崽子!”荀三老母点点头,忽然伸手将荀三的长子拽了过来:“俺不要牌匾、也不要抚恤,俺这孙子今年已经十四了,再去读书也读不出什么名堂了,俺求知县老爷帮个忙,送他去参军,让他为他爹报仇、为开封的百姓们报仇!”

“俺也要参军!”有人也嚷嚷了起来:“上次和三……荀三一起去应募,结果荀三选上了俺没选上,这次俺也要去参军!荀三敢杀鞑子俺也敢杀鞑子、荀三不怕死俺也不怕死!”

周围的百姓都喧闹了一起,不少青壮都嚷嚷着要去参军,上蔡的官吏们明显都吃了一惊,赶忙安抚不停,卢象升却盯着荀三的那块烈士牌匾深深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流动学堂所在的小院子而去。

入了当做值房的一间土屋,卢象升径直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抚摸着桌上的文稿,喃喃自语着:“做个村野先生、教书育人、写写游记文章,就此了却余生,挺好的…….如今看来,不过是逃避而已,我卢建斗,还不如一老妇有担当、有勇气!”

“卢先生是想要离开了吗?”那老先生不知何时跟着卢象升一起回了学堂,揣着手微笑着说道:“卢先生经纬天地之才,在这乡野之间当个流动学堂的先生,实在是可惜了。”

“不,教书育人、令乡野村民也能受圣贤教化、脱离蒙昧,这是天下最大的大事,不是屈才、更不可惜!”卢象升摇了摇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只是若不能驱逐东虏,还会不断有开封、荀三那样的事发生,这天下再大,也摆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老先生默默点点头,笑道:“卢先生要去襄京,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相送,卢先生若是不嫌弃,我送你一支新笔如何?”

“谢过老先生,但我不去襄京……”卢象升看向东北的方向:“他们已经做得够好的了,用不着我再去添乱了,我……要去最艰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