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几天已经过去,离别的钟声已然敲响。
即便凤舞不情愿的再三推脱,可还是架不住她师父和穹山之巅的命令催促,她的内心,从欢喜变成忧心忡忡的愁苦。
于天自然察觉到了,也知道这是无法抵挡的,便识趣的率先做出决定。
这天,当黄昏像融化的冰块无法遏制和阻挡,他们托着愉悦的疲惫往回走时,于天忽然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凤舞你还有事要做,我们也该回去了。”
“啊?”
虽然已经从烟尘中嗅到了火苗的危机,但凤舞还是猝不及防,觉得自己可以一拖再拖,可以掩耳盗铃,她是真的不忍心。
看到凤舞渐渐撅起的小嘴,于天会心一笑,宽慰着说道:
“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相信我们的这段经历,会使我们今后成长的更加勇敢和坚强,不是吗?”
于天挑了挑眉,凤舞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心中惊奇这个时候竟然是于天来安慰自己,看来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变得软弱了。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道,她心甘情愿这般的软弱。
但凤舞也知道,这也是在面对于天的某时某刻,等到离别之后,即便身边有父母和师父,她也无法轻易的暴露这种软弱,他们会安慰,但无法对症下药。
也就是说,这种软弱,只有于天能够承接。所以她才这般的留恋,像黑夜降临前的黄昏,借着残阳疯狂的载歌载舞,醉生梦死。
想到这里,忽然一种怪异的感觉,让凤舞脸蛋一红。
“好了,我们走吧,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不是。”
于天以为凤舞还在纠结,劝慰的拉着她,就向着伏龙院行去。
黑夜并没有叩门,而是不知不觉的闯入房间,整片天地,如墨水一样沉重,也如凤舞的心情。
她坐在盘龙阁上,脚下的灯火像冬天地里面生长的小草,稀疏又顽强,脆弱又渺小,远处天地的接壤中,一片黑沉。
风轻轻的吹动她的鬓角和衣摆,凤舞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阵窸窣声响起,凤舞没有回头,就知道于天如他所想一样,坐在了身边。
两人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静静的相伴着,脚下的灯火像一颗颗燃尽的蜡烛,在接连熄灭。
凤舞的身子莫名的抖了抖,于天偏头看看她,宠溺的一笑,随即伸手,将凤舞的臂膀揽住,几乎用了一口吹气的力度,凤舞的头就向着于天靠拢过来,枕在他的肩膀之上。
可以听到凤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着胸脯的起伏沉静下去变成心平气和的安稳。
于天莫名在内心叹息了一口,他当然知道凤舞的不容易,一个小女子,承载着家族重大的期盼和压力,各种糟心事也没有人可以倾诉。
好不容易自己来了,可以尽情的陪伴几天,可又要离开,之后又是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这样的艰难,似乎没有尽头,换成谁不得崩溃。
可于天没有办法,只能够尽其所能的陪伴和安慰,除此之外,我们都无法对抗命运的落笔。
两人就这样如雕塑静立着,直到黑暗弥漫肆意,冰冷刺骨,直到东方破晓,冲出天际的曙光绽放。
凤舞叹息了一口,从于天肩膀上抽回脑袋,冲着于天讪讪一笑,说了句:“于天,谢谢你。”
于天没有回应,因为他觉得凤舞本不需要出口言谢,只是温和一笑,两人便一同走下盘龙阁,香雪已经在塔下等他。
“你有没有想过,跟我一起上穹山之巅?”
当他们向着镇子外走去时,凤舞突然问道。她当然想,但不是她的本意,因为这有种强人所难的绑架,但她想起她师父说的话。
你可以提一嘴,那小子想要留下的话,也可以随你上山修炼。
“你知道我懒散惯了,不过哪天我厌烦了漂泊的话,一定会去找你。”
于天没想到凤舞会挽留,可这样的突变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想都没想过,至少目前没有。
“不过放心,我知道你在这里,一有时间,定会来看你的。”
察觉到凤舞的落寞,于天赶紧补充说道。
“好吧。”凤舞努了努嘴,三人继续默不作声的行走,一直走出祥龙镇,走上人迹稀少的道路,凤舞依旧在继续向前。
“好了就到这吧,又不是生离死别。”
于天笑着张开双臂,并没有上前,像等待着什么,果真看到凤舞踊跃的跳动着,一头扑进于天的怀里。
“但愿我们这次拥抱残留的芬芳,能够成为下次相见的酝酿。”
停留在于天的肩头肆意的呼吸了几口,凤舞不舍的同时,轻轻念叨着。
“一定会的。”于天深情一笑,眼神中充满了祝福。
“好了,那我们走了,你要多保重。”
于天潇洒的转身,迈开步子向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记得有空来找我玩。”凤舞看着于天和香雪的背影,探着脚尖大声的喊叫着。
“知道了。”
于天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从后方可以看到他的手臂在肩头招摇,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的拐角。
盯着于天背影的凤舞,在这一刻脸上的各种情绪消失不见,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和冷漠。
再踏此地心异样,回路总比来路长。
于天和香雪一起回向乾州城,由于不着急,他们一路上便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般散漫。
回程并没有什么事,唯一值得念叨和奇怪的,是一次突然出现的又突然化解的危机。
那是于天和香雪游荡在一条小道之上,原本轻快的脚步忽然停顿,于天和香雪几乎同时抬头,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人。
那人头戴一顶深棕油布斗笠,斗笠檐角微微上翘,却被他压的很低,遮去大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一截削薄的下颌线,和他嘴巴里叼着的一根狗尾巴草。
身上是件略显粗糙的灰布短衫,下摆随意扎进玄色布裤里,裤脚塞进一双黑布短靴,整个身上,有种风尘仆仆之感。
最惹眼的是腰间,玄色宽腰带勒得紧实,右侧别着柄七寸短匕,匕首鞘是老牛角磨的,泛着温润的琥珀光,鞘口系着枚小巧的流苏玉带,正在随风轻微的摆动。
那人倚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一副慵懒随意的姿态。
可表象并没有迷惑住于天他们,从他的装束,身材,还有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势,都说明,这人来者不善。
果然,当于天他们站定,和对方呈对立之态时,一股无形的灵力威压,从那人身上扩散开来。
黑色如魔障一般从那人身上弥漫而出,瞬间充斥着半边天空,并且像墨水在水里浸染一样,游散的向着于天这边侵袭而来。
黑色所过之处,刮起的风偃旗息鼓没有了丝毫的声响,绿叶被剥夺了颜色和自由,像被相机定格住一样不再摇晃,就连坠落飘动的树叶,也在空中悬停。
逼人的阳光被冻僵不再有任何的通透灵动,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冷的冻结了住,并且这种威压以着不可阻挡的势头,如蛛网般狰狞的向着四周扩散,有种要将整片天地吞没的恐怖。
于天见状也不甘示弱,浑身散发出一股浓厚的灵力,向着外围的天空伸展。
所过之处,都被白色的灵力侵染,只不过这种更加温和,被包裹的一切,阳光虽然变成了白色,但依旧温热。
草木变成了白色,但还在微微颤动,树叶变成了白色,依旧在飘落。
当这股白色像潮水一样蔓延浸透,和对面的黑色碰撞的一瞬,双方展开了不共戴天的殊死较量。
只见双方你推我让,你进我退,你强我弱,你来我回的博弈,虽然黑白交融的线条是弯曲柔和的,但其中的力道和互相撕咬的猛烈,像两条疯狗一样凶狠。
双方互相僵持着,那边刚过去一点这边又退回来一寸,那边刚吃下一口这边又吐出一嘴。
镜头拉远,可以看到黑白对立的将整张屏幕占据,两者像两名士兵在厮杀着,虽然没有看到任何打斗的影子,但其中的激烈程度,已经渲染呈现。
经过肆意的侵占和号角,双方的世界以着天地相合之势在猛然间的碰撞,一种末日的前奏已经唱响,只剩下最后的悲鸣了。
本以为两者要这样抗衡一阵,却看到那人动了一下,是头微微抬起,帽檐的轻轻颤抖,届时一抹黑色,像一把利刃,直接穿透白色,从中撕裂开一道口子,就向着于天刺探而去。
同时那人将腰间的匕首拔出,身子没动但能够感受到那股如箭一般弩张的气势,他瞄准了黑色切割开的口子,蓄势待发的准备从中给予于天致命一击。
于天当然发现了那道口子,他急忙的围追堵截想要弥补,奈何对方的灵力比自己更加强大,让他一时间无法抵挡,让他不由的退却一步,紧盯着那人的身影,防备着他的偷袭。
边上的香雪见状,手中缠绕着几滴黑色的相思酿,在不断的飞绕,眼神没有离开过那人。
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能够听到众人扑通的心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传来一声轻微又沉闷的响声。
“咚…”
而在这一瞬里,在天地崩塌万灵颤抖,在生死决出的一瞬,在两种色调相互撕咬的蛮横中,两者都忽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变成了握手言欢的朋友,开始寒暄谈笑。
“咚…”又是一声。
这一声的响起,仿佛破冬的春声,带着万物复苏的蓬勃,冰封的僵持在春风的吹动中消融开来。
被黑白劈开的渭泾分明在瞬间消失不见,其中黑白的万物重新涂抹上鲜嫩的色彩,绿色,橙色,黄色,万色争鸣,一片繁华。
摇头晃脑的草木,轻快的风声,树叶悠然的坠落奔赴,还有那清扬洒落的温暖如沐,整个世界从死寂中又活过来,有了人间的生机色彩。
“咚…”
“咚…”
又是几声间隔时间颇为长歇的连贯又有序的声响。
这几声响虽然不大,但是每一声却重重的敲击在于天的心口,使得他原本向四周散发的灵力,从外界被强行抹除后,直接侵袭到了他的体内。
那股想要向着四周伸展的灵力被压抑在体内,却没有被压迫的屈辱和由此而生的不得伸展的愤慨。
这种感觉不是冰火相交的抵抗,而是一种平和的心甘情愿的蜷缩,是大地回春后阳光的温暖,照耀进来的自然而然的冰雪消融,使得你自身不仅不抵触,反而萎靡甚至堕落在他的美妙当中,不能自拔。
一种是世界末日的地狱降临,一种是人间的风和日丽,两种感觉带来的差别一时间让于天愣愣无法回过神来,只是觉得奇怪和突兀,但没有难受和痛苦。
随着那“咚咚”声的响彻,于天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对面道路的尽头走过来一个老头,这老头拄着一个龙头拐杖,“叮叮”的声音就是拐杖触及地面的时候产生的。
老人只是简单的穿着一件藏青布衣,背后背了个包袱,整个脸上祥和泰然,感觉在仙风鹤骨之上还多出了一种睿智和与人为善的平和,没有那种经历过世事沉浮的沧桑雕刻后的深邃,倒是有着一种和蔼可亲。
老头在经过戴帽子人的身边后并没有停顿,而是一路向前的朝着于天他们走来。
这让于天下意识的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陌生的老头身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思想和身体发生了互搏。
明明他头脑清晰的下达指令,要全身戒备的防范着老头。
可他周身的灵力却不听使唤,就像自己的狗看到陌生人,自己让它警惕防备,可它不但没有龇牙咧嘴,反而吐着舌头,屁颠屁颠的摇起了尾巴。
就在这种有心无力中,于天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老头向自己缓步走来。
“不用担心,我只是来带他回家的。”
似乎是看出了于天心中的谨慎,老头走到于天的近旁,脚下微微一顿的说道。
老头目光有意的打量着于天,虽然只是在看于天的脸,但于天觉得那视线就像机器人的扫描一样,将于天上上下下都看了个精光。
老头说完后,也不拖拉,迈开脚步就从于天身边走过,不过从于天身上移开的眼神,不自觉倾斜的看向边上的香雪。
目光从她身上同样扫描过一遍,老头原本清晰温和的目光变得浑浊和泛滥,像平静清澈的湖面荡漾起的波动,随后被老头脸上浮现的微笑掩盖了去。
树旁那人,不知何时匕首已被重新插回腰间,他低着头颅迈开脚步,跟上老头的步伐,从于天身边默不作声的走过,便头也不回的跟随老头,顺着道路消失不见。
对于这突然发生的事,于天后来大概猜了个原委。
那个戴帽子的人或许是派来杀自己的杀手,从老头拄着的拐杖来看,明显是龙族的人。
也就是说龙族当中,依旧有人想要自己的命,可被老头给阻拦了下来,至于为何这样,由于于天不知道龙族内部的矛盾,他也猜不透,因为他总觉得,要是龙族要自己命的话,救自己的应该是凤族的人才对。
由于没有任何的后续,于天也不想去追究,毕竟可能再次牵连上凤舞,但于天还是为其担忧了一下,又想到她身后有凤族的支持和保护,应该没什么大碍,便又放下心来。
此事就这样过去,于天又拖拉了几天,确认龙族那边没有再追踪自己后,这才放心的跟随香雪,一同回到了乾州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