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帕清楚，为了获取犹格·索托斯的权柄，姆西斯哈曾经利用过莎布尼古拉斯的信徒。
牠伪装成莎布尼古拉斯，操纵这头森之黑山羊的信徒渗入当地的黑帮，为牠在灰海扩充势力，寻找机会。
但这件事最终惊动了约束局。
以夏守为首的约束局势力在西西里岛培育的一支名叫法尔科内的黑手党家族，在某个夜晚对当地的其他黑帮发动了战争。
法尔科内的男人们相挽着手唱起圣歌，提枪直接闯上了市政大街，他们见到敌对势力就开枪剿杀，街道上血流成河，甚至吓得当地的警察在当夜不敢开门。
夏守亲临了战场，这个老头当年还算年富力强，他孤身杀入了血树教会的祭坛。
愿意接受约束局注册的就饶恕，不接受的就枭首示众。
夏守的到来让姆西斯哈感受到了威胁，牠派出猎犬追猎夏守，可夏守却轻而易举地反杀了那些来自角状空间的怪异生物，以极其强硬的手腕彻底将血树教会驯服。
意大利政府的军队在第二日的黎明才终于介入，可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安帕并没有围观那场夜晚的战争，掌控血树教会的姆西斯哈在当时对牠和路西法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威胁，约束局既然愿意代劳，那牠只需要享受这件事带来的结果就好。
胜者是谁并不重要。
但在那之后，姆西斯哈再也没有出现过，血树教会供奉的只是莎布尼古拉斯失去意志的尸体。
想不到再次见面，这位廷达罗斯领主竟然少了一只眼睛，看来夏守在当时给了牠不小的挫败。
“你很自信自己能够对抗堕神躯。”
姆西斯哈说，语气中透着一丝很淡的疑惑。
“钓鱼是需要耐心的，你一定没有钓过鱼吧？”
安帕的语气有些嘲弄。
“婴星和权柄之间诞生的效应，已经让这座星球所在的空间开始崩塌毁灭。
“等到人类文明随地球彻底覆灭，就算秦尚远能够凭借堕神躯侥幸逃脱，他也一定会被这宇宙中漫长的孤独和冰冷侵蚀、异化。
“最后变成域外魔一样的东西。”
沉默。
姆西斯哈身后，一道裂隙乍现。
牠的身影忽隐忽现，朝着裂隙淡去。
一切清空。
安帕仍旧处于星球的高天之上。
只不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崩溃早已开始，无数维度的裂隙拉扯着这颗星球，引力的扭曲让海水不再受到地球的重力束缚，向着外太空飘散。
难以计量的灰白海水像是地球的裙摆一般向外蔓延，地壳也开始崩解，被某个神秘维度的力量撕扯成没有厚度的画布，随之放射出刺眼的光芒。
没有声响，一切毁灭都在寂静中进行。
人类历史上，曾无数科幻作家曾经想象过这种画面——
二维坍塌。
这颗曾经蔚蓝的行星，如今正像是逐渐消散的像素画面。
安帕冷冷地看了一眼正在被平面化的地球，那座灰海之上被拼凑出的“天国”，此刻也不过只是一叶孤舟、风中残烛。
堕神躯逃到哪里都无所谓了。
牠可以赢，也可以输，但人类绝不能赢。
这是一场双输的战争。
安帕从腐朽的躯体中暂时抽离出灵魂，一轮致密的黑圆在牠面前显现，这是牠从空间权柄之中窃取出的一份能力。
就像是阿斯加德的彩虹桥，让牠能够在不同的界域之间自由穿梭。
灰海的事情告一段落，牠现在得去边境走一遭了。
牠不允许姆西斯哈在威胁牠过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
没有人能威胁牠。
安帕被扩大的黑圆骤然吞噬，像是被抹除一般消失在了高天之上。
·
灰海边境，荒野。
荒凉无垠的灰色大地，铅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安帕缓缓闭上双眼。
牠还记得那份权柄的气息，只要来到边境荒野，牠就可以循着那种气息，窥探到姆西斯哈的所在。
意识中无数画面飞速掠过，一瞬间定格。
灰色大地，一尊极高伟的绞刑架静静地矗立着。
绞刑架上吊着一具漆黑的、形似巨狼的尸体。
可若说那是狼，却又太狰狞复杂了。
牠身上不断变化的、流动的、吊诡的形状，更像是为了不断适应空间异变而进化出的诡异结构。
牠似乎在这里吊了太久，黑色乌鸦扑腾着翅膀降落在绞架上，它们眨着猩红的眼珠张望，时不时从尸体上啄下枯萎的死肉，仰头咽下肚中。
安帕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因为牠太清楚这具尸体的身份了。
廷达罗斯领主——
姆西斯哈！
安帕无比清楚。
这就是姆西斯哈，牠可以幻化成任何外表，可真正的本相只有一个。
可如果这才是姆西斯哈......
那向他要走犹格·索托斯权柄的那道人影又是谁？
牠又如何能够操纵成群的廷达罗斯猎犬？
迷雾笼罩了安帕的脑海。
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怒。
牠来不及思考，抽出意识，回到了自己的人世神国。
·
地球正在自南极而上二维化。
从月球上看过去，就像是这座行星正在渐渐没入一个无形的黑箱子。
一切有形之物都在失去“厚度”，变成各种斑斓的色彩，像是一张充满抽象线条的彩画，在冷寂的宇宙空间中弥散。
这个进程如同推倒多米诺骨牌，只要一开始，就会直到所有骨牌全部伏倒才能结束。
而在这场最终的灾难中，空间的引力场却以某种混乱而诡异的状态，阴差阳错到达了平衡。
离地三万米的高空。
风声呼啸。
腰间的节流器已经失效了，但因为还剩半身装甲，那背后展开的骨翼也无法再生。
坠落的恶魔忽而发出低沉的怒吼，忽而出声咒骂。
没有了婴星的束缚，秦尚远和堕神躯间对于这副躯体的争夺也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艾无常用锁链贯穿了自己，也限制了堕神躯。
以至于现在秦尚远有资格和这尊曾经的神只互掐。
意识之海里，赤金两股光芒在秦尚远和堕神躯之间轮流爆炸，等到双方都意识到无论是契约还是炼金术都已经没用时，就开始了最原始的肢体搏斗。
堕神躯被拖绊了大半个身体，相当于八角笼让了秦尚远两只腿两只手，但秦尚远还是没办法做到彻底压制。
“奶奶的......”
秦尚远满脸是血地吐出一口血水，伸手抠进嘴里拔出所有的断牙，新牙也随之迅速生长。
他颤抖地看向自己不知道粉碎、再生了多少次的双拳，咽了口唾沫。
“还好老子聪明，不然差点就憋屈地死你手里了......
“现在就算是死路一条，老子也要给你打成狗屎！”
虽然摆脱了婴星，但如果无法彻底夺回身体，他也无法发出求救的信号。
空间崩塌，周遭的一切开始降维他也都知道。
但他只能听到风声，听到万物崩解的悲哀回响。
他如何、天国如何、人类如何，现在就真是看命了。
一道金光如同箭矢，自下而上刺破层叠的红云。
它温柔地笼罩住这头魁梧的恶魔，随后一切光芒散去。
宝相庄严的少女双手拖住了这头挣扎的恶魔，她金发如瀑，双瞳之中光芒骤闪。
一尊被无数锁链所束缚的泣泪女神虚像在她圣洁的身后显现。
囚缚相所象征的镇压当即具现，恶魔的躯体在风中凋零散去，露出少年清秀的脸庞。
贝丹面无表情地一瞥。
‘好可爱。’
“还好么？秦尚远。”
她淡然清冷地问道，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