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大卫主视角——
黯淡的天光从灰色云层中的夹缝里漏下来,冷风取代了热风在我的周身行走奔跑,伴随着这种阴暗的天气,我穿越着这个名叫“阿尔库德斯”的集市,向着我的目的地走去。
油布棚在头顶噼啪作响,摊主们裹着褪色的雨披打盹,那些保存时间十分长久的腌制品和蔬菜干在潮湿而微冷的空气中泛着一些油腻腻的幽光,一如他们那黯淡焦褐的外表一样让兽倒胃口。
天空偶尔作响,发出名为雷电的怒吼声,但是这最多也只是“前兆”,大雨并没有就此降临。
我忽然嗅到焦糖的甜香混着坚果的特殊气味——街角的糖果店,支着煤炉的黑熊老妪正往熬得赤红的焦糖里倒坚果碎和水果干,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她等下还要加上一些香草调味。
锅子中冒出的水汽蒸腾间撞上那暗灰色的云,而在这白与灰就此激战之时,铁盘上被逐渐凝固硬化的糖块发出“嗤嗤”的笑——似乎,它们在自身不断冷却的同时,也作为观战者,在一旁嘲弄它们这毫无来由的大战。
巷尾卖竹编的猴子老公公缩在霉绿的骑楼下,用布满奶黄色毛发的手指仍在编织庞大的竹席,看手法和他的穿着,应该是个来自金都国的他乡兽。
也对,因为也只有金都国的兽才会使用竹席,来作为夏日的一种乘凉手段——尽管现在空调和风扇会更好用,竹席已经被淘汰了七七八八就是了。
而那些叠放在角落阴影之中,被编织好的竹席们,则泛着潮湿的冷光,像恐怖故事中的“雪魔”对猎物发出欣喜而饥饿的笑。
我听见隔壁店铺的收音机在杂音里播着今日新闻,看来这家店铺的店主生意做的不错,毕竟收音机在这个国家里高低也算一种“奢侈品”了。
也许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吧,给周围的光景染上了一层又一层毫无生气的滤镜——不管是这里的从商者,还是和我一样在这条集市小巷之中匆匆行走的兽,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黯淡无光。
我不禁仰望天空,思索着这雨到底还有多久才会落下,我又能不能在它降临之前到达我的目的地。
而也是这个时候,微冷的风送来了一阵古怪的『本味』。
这是羊兽人的『本味』。
但是却又不像是单一一种羊兽人的『本味』。
而是绵羊,以及山羊,这两种『本味』的混合。
除此之外,这种『本味』还透露出一股铁锈般的腥臭,这种腥臭就像是被镌刻于墓碑上的铭文,也像是即兴演唱的伴乐——不管怎样,只要你察觉了这种『本味』,就一定不会错过这种铁锈般的腥臭。
我立刻警觉起来,并同时仔细嗅着这种味道,以防自己判断出错,而在仔细嗅了三四遍之后,我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错不了的。
绝对是他!
克雷姆?舒格劳!
那个屠杀了我们近一整个村子的兽,还让我亲口吞下母亲的极品混蛋!
我循着『本味』的来源奔了过去,滔天的恨意就像是一口洪钟一样不断地在我的耳边,在我的大脑,在我的身心之中訇然作响!
终于,我靠近了那个家伙!错不了!错不了!那个身形,那个侧脸,那个『本味』!
一切都和那个雨天时的一样!
“克雷姆?舒格劳!!!!!!”
我歇斯底里,旋即施展『不破神威』,后脚蹬地,嗡地一声冲了过去。
而他的手仿佛在做着什么动作。
[Extraordinary System,Entry!]
[Samigina,Set!]
机械的声音从他的面前冒出,随后一阵光辉闪过,他穿上了一套机械感十足的装甲。
与此同时,他也转过身来,用臂甲上延长出的长刃与我的拳头相对。
“咩嘿……你是谁来着?”
“我是来要你命的!”
“咩嘿嘿……口气不小。”
与此同时,他右臂挥来,顷刻间弹出的剑刃向我的脖颈刺来。
我根本不怕他的这一攻击,硬生生地接了下来,随后脖颈发力,弹开了他的剑刃。
“真硬。”
他扫兴般地吐槽了一句,然而我根本不会给他任何放松的机会,一个飞踹朝着他的面门踢去。
这下,我……终于可以为村子里的大家,可以为我的妈妈报仇了——心中正这么激动地想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是的,只要那么用力一踢,只要来那么一下,踹穿他的脑袋!
只是突然,他的面罩之上却冒出了一阵猛烈的光,这陡然增加的明亮一时之间照得我睁不开眼。
真■■■该死,这家伙居然敢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我吗——虽然我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但是戒备心却已经拉到了我所能做到的极致,因为我知道的,越是这种情况,对手就越是可能会用偷袭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
所以我可不能因为一时的手忙脚乱而露出任何的破绽给这家伙。
我很清楚,一旦这样做的下场,到底会是怎样的。
随后……
我就这么踢空在了地面上。
克雷姆的踪迹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就连他的『本味』也不见了,意料之内——作为『星宫结社』的一员,我自然是与他们这些拥有着特殊『装备』的家伙交战甚久,有着充分的战斗经验,所以早就知道他们的『装备』都会配备防追踪系统,在他们意图逃跑的时候,这一系统就会启动,通过他们的科技,来抹消,亦或者是混淆绝大多数他们所留下的痕迹,包括『本味』也一样。
“■■!竟然让这家伙跑了!”
意识到最后希望还是落空了的我猛地捶了下一旁的墙面,而随之而来的则轰隆作响的声音与碎落的土石,它们一并从旁边的建筑上向我袭来。
随后,一个棕熊大叔的肥厚柔软的脑袋从一旁的窗户中冒了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们四目相对,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呃……我想问一下,旭日港的皇家大教堂怎么走?还有……刚才那应该是地震,拜托,我这么小一个仓鼠兽人,怎么可能捶得动您家的墙嘛?”
见状,我率先打破沉默,假装成过路者的同时,也尽可能地去思考一些能洗脱自己嫌疑的理由和借口。
只不过这些理由和借口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那一番话说罢之后,我便觉自己蠢钝得不行——这不明显的是在越描越黑,甚至于说是不打自招嘛!
“往你前面走然后往右边拐,一路走就是了。”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大叔只是和善一笑,信了我的谎言,然后非常热心肠的为我指了路!?
“好的,谢谢您嘞。”
说罢,我只能露出尴尬的笑,以此来回应他的好意,并立刻从原地跑路离开。
明明让他的房子受到了猛烈震颤,而我却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享受他的好意——唉,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孩子。
然而,还没走出去多远,轰隆轰隆的房屋倒塌声就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奈之余又心生愧疚。
呃,但愿熊没事。
但愿。
……
——以下为刘枫主视角——
推开大门,我的贵客大卫就这么被在外面乘凉的三个家伙横亘拦截着。
虽然大卫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站在他们所有兽身后的我却很是明白此时此刻的状况。
基托内双手自然下摆,似乎对大卫并没有什么敌意。
路杰掏出了那个施法时才会用到的铃铛,而从他那手指揉搓铃铛的动作就很明显能看出他内心当中的犹豫——该不该就这么对大卫下手呢?
而娄鸣呢?他已经在默默施法了,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开闭之钥』,毕竟大卫身后那钥匙形状的黄色虚影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想要不注意都是不可能的。
看到这里,我哑然失笑——也不知道是被他们三个气笑的,还是说是从内心当中对他们这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而感到莫名可笑。
我清了下嗓子,随后说道。
“他是我的贵客,是过来找我的,你们别挡着他,让他进来。”
此话一出,他们三个转过身来,一如他们三个面对大卫时的小动作有所不同,此时此刻,他们也以不同的表情面对着说出这番话的我。
基托内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他对什么事都是持一种根本不关心的的态度,他没有什么警戒心,同时,也不会主动掺和什么事,更不会因为某件事或是某个提议不合他的心思所以主动唱反调,相反,还会用那种蹩脚的腔调说“也行”。
而这样的他对于我的话,也是一个听不听都无所谓的态度,没有自我的家伙自然很好拿捏。
路杰的表情完全可以被我猜中——时而看看大卫,时而又看看我,用一副难以理解,十分困惑乃至是惊恐不已的神色来面对我们,并无声的对我呐喊着“你简直就是疯了!”,这样的他很显然对眼前的情况摸不着头脑,尽管在那之前我就有提起过我和大卫的“合作”关系,但他多半应该是没有放在心上吧……甚至于说,在他看来我和大卫之间的“合作”关系还是“暂时的”,一旦从『潘地曼尼南』,那个由无数欲望,血液,金钱,生命所构筑的灰色产业魔窟中脱离,这种“合作”关系也就解除了,哼,殊不知我们的“合作”关系根本没有那么不牢靠。
路杰,他仍旧是那个样子,那副软弱的样子,那副不可靠的样子,那副深陷于我们之间的所谓“友情”的,可以任我摆布的样子——我对这样的他非常欣慰,而用篆愁君那个该死的臭蜗牛的口吻来说,他已经被我所想要的『地位』驯化,已然不再是凶猛的孤狼,而是近似于狗的“某种存在”。
而当我的目光来到娄鸣的脸上时,噼噼啪啪的静电从我的尾巴尖上扫过。
只见娄鸣那平日里总是会上扬的嘴角此时此刻耷着,犹如挂着什么重物。
他的鼻子里不时会呼出一些不屑的气流,蓝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是想要让我明白何为虎视眈眈。
这副样子足以证明他对此事的态度并不是“得过且过”,而是“严肃看待”乃至“绝对不行”——似乎,他对大卫的敌意是贯彻到底的。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嘴角微微翘起,随后身体放松,耸了耸肩膀,摊开了左右两只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拦着了。”
然后,他让开了一个空位,一个仅容一个兽过去的空位。
啧,这到底算是什么?
是发自真心与忌惮的让步?
还是说只是包裹糖衣的陷阱?
一向对娄鸣过敏的我猜不透他这一举动意欲何为,想着到底是我这个主兽翁应该冒着风险去迎接远客,还是为了保全自己,将自己的贵客当作棋子一般就此舍弃?
可不管是哪一条路,都显得危机四伏。
而此时此刻微笑着的娄鸣,他亲手把我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这个该死的胖老虎!
“怎么了?不进去吗?”
娄鸣看看我,随后又看看大卫,紧接着就对大卫怂恿道。
“当然要进去,不过……”
大卫冷笑,随后给出了第三个选项。
他突然转身,随后一个后空翻,以利落而精准的身手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他的招牌动作——在还是『潘地曼尼南』的『王牌打手』的时候,他就经常用这招来给别的兽下马威。
“厉害……”
可能是因为过度震惊,这次基托内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格外的字正腔圆。
“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身手,就这样。”
虽说不免有些越描越黑的嫌疑,但是大卫在这之后还是颇为自满地向着他们三个如此说道。
“那好吧,跟我来吧。”
我微微一笑,带着大卫从原地离开。
顺带关上了大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