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人间风华 > 第327章 王维不愿为伪官,凶豚以命胁迫之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327章 王维不愿为伪官,凶豚以命胁迫之

浓浊污秽的气息在狭小禅房里盘旋不去,几乎凝成实体。

王维半倚在冰冷的土炕上,薄被遮掩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腐味道——那是他刻意吞服猛药催逼出的秽物气息,试图为自己构筑一道隔绝尘嚣、远离漩涡的屏障。

窗外菩提树的枝影被斜阳拉长,如鬼魅般在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窗棂上摇曳。

洛阳城冬日特有的、裹挟着尘沙的朔风,一阵紧过一阵地拍打着窗纸,发出呜咽般的闷响,仿佛应和着他体内早已枯竭、仅余一缕微弱游丝的真元。

他试着凝聚心神,内视文胆。

曾经浩瀚如海、奔流不息的精纯文气,如今被那座笼罩天地的“吞天大阵”彻底锁死,宛如冻在万载玄冰之下,沉寂得令人绝望。

那足以移山填海、摘星拿月的顶尖修为,此刻竟连一丝暖意也无法从这冰冷的土炕上唤起。指尖冰冷,连握紧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在药力的折磨和内心的煎熬中沉浮。

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被粗暴地推开。一股凛冽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冲散了室内的污浊,却带来了另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

靴底踏地的沉重闷响如同擂鼓,敲打在王维的心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到几乎实质的龙涎香气,混杂着铁锈与权力的冰冷味道。

安禄山那庞大臃肿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昏暗的禅房里刺目得如同燃烧的火焰,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纹饰在阴影中狰狞欲活。

他头戴翼善冠,那张因酒色和暴戾而油光发亮的脸盘在帝王的装束下,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凶蛮与荒谬。

他身后跟着两名甲胄森严、佩刀悬印的亲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安禄山那双细长而锐利的小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掌控一切的得意,精准地钉在土炕上那个形销骨立的身影上。

“王摩诘,”安禄山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帝王腔调,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回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微微蹙眉,嫌恶地用手在面前象征性地拂了拂,仿佛驱赶的不是污浊,而是王维那点可怜的病气。

“朕的大燕新朝,气象万千,独独缺了你这样一支生花妙笔来润色增辉啊!”

他踱前两步,明黄的袍角扫过沾着灰尘的地面,目光扫过炕边散发着恶臭的药罐,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这病,装得辛苦吧?想躲开朕的恩典?”

王维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目光却依旧低垂,落在自己枯瘦的手背上。那身刺眼的龙袍,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了他的视线。

他沉默着,以无声对抗这荒谬绝伦的“恩典”。

安禄山对这种沉默显然极不耐烦。他脸上的假笑瞬间敛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冷酷:

“带进来!”

一名亲卫应声粗暴地推搡着一个灰布僧袍的老僧踉跄而入。

老僧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恐惧,身体筛糠般抖着。

冰冷的横刀毫不留情地架在他青筋凸起的枯瘦脖颈上,锋刃紧贴着皮肤,微微下压,一道刺目的血线瞬间蜿蜒而下,在灰白的僧袍上洇开一小朵绝望的红梅。

“认得?”

安禄山踱到王维炕前,巨大的阴影带着龙涎香的压迫感,将王维整个笼罩。他伸出一根粗短、戴着硕大玉扳指的手指,点了点那老僧。

“菩提寺的方丈,清净人。可惜,你的清净,保不住他的命。”

他俯下身,那张带着浓重膻味和酒气的脸几乎凑到王维鼻尖,小眼睛里的恶意如同毒蛇吐信。

“王给事中,朕再问你一次,这伪职,你接,还是不接?”

他刻意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现在,就为朕,为朕的大燕,赋诗一首!也让这老和尚……开开眼界?”

最后几个字拖得又长又慢,充满了戏谑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王维终于抬起了眼。

目光先是落在那道刺目的血线上。那抹鲜红在灰败的僧袍上如此狰狞,如此微小,却又如此沉重,压垮了所有残存的侥幸。

再往上,是老僧那双因剧痛和恐惧而几乎凸出的眼睛,里面映着王维自己苍白憔悴的倒影,像一面映照着无边地狱的镜子。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越过安禄山那张在龙袍映衬下愈发显得狰狞的脸,投向窗外。

菩提树的枝桠在暮色中伸展,轮廓模糊,宛如一幅被无情撕碎的墨画。

曾几何时,他只需心念微动,便能引动天地灵气,令枯枝生花,让顽石点头。

而此刻,那窗外的一切,连同他体内沉寂的力量,都遥远得如同隔世的幻梦,在伪帝的龙袍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声极轻、极低的叹息,如同秋叶悄然离枝,从他唇间逸出。

那叹息里,浸透了万钧之重,是山岳崩塌前最后的呻吟。

“……陛下,住手。”

两个字,轻飘飘的,在充斥着药味、血腥、龙涎香的污浊空气里,几乎瞬间就被吞噬了。

然而,“陛下”这个称谓,却像投入油锅的水滴,让安禄山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眼中爆发出一种病态的、被承认的快意,随即又被更深的暴戾覆盖。

“住手?”

安禄山喉咙里爆发出短促而刺耳的狞笑。他猛地直起身,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明黄的龙袍翻涌。

他那裹着厚厚皮裘的腿,带着帝王般不容置疑的蛮横,狠狠地踹向炕沿!

“哐当——哗啦!”

粗陶药罐应声被踢得粉碎!黑褐色的、散发着强烈酸腐恶臭的药汁,如同被惊起的污秽毒蛇,猛地泼溅开来!

王维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冰冷的、粘稠的、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药汁,劈头盖脸地溅满了他的衣襟、袖口,素色的袍子瞬间染上大片丑陋的污迹,如同被强行烙印的、属于伪朝的耻辱印记。

刺鼻的气味猛烈地冲入鼻腔,几乎令人窒息。几滴冰冷的污液,正落在他苍白而平静的脸颊上。

安禄山看着王维被污秽浸染的狼狈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摧毁清高、践踏名士的极致快感。

他喘着粗气,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狠狠砸向王维,带着伪帝的狂妄:

“人榜强者?顶尖修为?不值一文!锁了便锁了!你的诗名,才是朕要的祥瑞!是朕大燕天命所归的佐证!”

他猛地一甩明黄的龙袖,带起一阵腥风,转身便走。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甲的铿锵和龙袍摩擦的窸窣,如同催命的符咒。

“大燕给事中的朝服,明日送到!给朕穿整齐了!再敢称病抗旨……”

安禄山的声音在门口顿住,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杀意,比横刀的锋刃更冷。

他肥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那身刺眼的明黄和龙涎香的余威,如同实质般沉淀下来,死死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门被亲兵粗暴地带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却锁死了禅房内绝望的囚笼。

死寂。

只剩下药汁滴落在地的微弱声响。嗒…嗒…嗒…缓慢而粘稠,如同生命在伪帝的意志下,一点点被榨干。

横刀终于离开了老僧的脖子。

那老僧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烂泥般瘫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脖颈上的血线,依旧在缓慢地渗着。

王维依旧半倚在冰冷的土炕上,一动不动。

脸颊上被药汁溅到的地方,传来一阵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伪朝的烙印,深入肌理。那刺鼻的、混合着酸腐、血腥、龙涎香和绝望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肺腑。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

那曾经能挥毫泼墨、勾勒山河、也能引动天地灵气的修长手指,此刻只是微微颤抖着,试图拂去脸颊上那点污迹。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滑腻。

拂不去。

窗棂上,菩提树最后的剪影彻底融入了沉沉的暮色,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连同那抹刺目的明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