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小跑着到后堂,迎面碰见了刚赶回衙门的县丞。
他立马拦住县丞大人,伸手指了指前面。
县丞顿觉奇怪,“有事说事,做什么指指点点的?”
“有大人物来了。”主簿依旧说得很小声,“这刚一来就把赵老爷的职给撤了,这不,又要看名册呢。”
县丞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去见他。”
县丞缓步走到大堂,笑着行礼道:“不知宫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
元卿看着他不说话。
县丞:“……”
好像……挺尴尬的。
他哈哈一笑揭过去,“不知大人今日来有何贵干?”
“调职。”元卿依旧看着文书,“你们赵老爷从今日起就不再是知县了,很快便会有人来接管沂丰县诸事。”
县丞似乎不太相信,“那赵大人他……”
“接你的职位,做县丞。”
县丞指着自己,“那我呢?”
“这个上面倒是没说,你若是想留在沂丰县,委屈一下做个衙吏吧,或者不想降职也行,调去别的地方继续做县丞,你自己选择。”
说完她便又重新去看文书。
沂丰县积压的旧案不少,若是等新知县来报道,估计也要忙上好几天。
县丞看着似乎犹豫不决。
元卿没抬头,“怎么,选不来?”
县丞面色显得有些难看。
他好不容易才取得了姓赵的信任,不想这小子一来,便叫他的打算彻底落空。
半晌后,他才终于作出决定:“我选择留下。”
“不行。”元卿斩钉截铁。
县丞脸上现出错愕,“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可以让我自己做选择吗?堂堂御史大人竟然说话不算数?!”
元卿笑盈盈将文书放回原地,看着他说:“我是让你选择,可并没有说要答应你啊。”
县丞握拳,几乎要冲上来。
拿出名册的主簿立马上前抱住县丞的手臂,要他冷静下来。
“名册呢,拿来我看。”
“哎,来了。”
主簿三步两回头地盯着县丞大人的拳头,一眼也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让他把这文弱的年轻人打死了。
元卿拿过名册,一页页翻看过去,随意问道:“你们赵老爷有没有提过王富贵的事?”
“说了说了,前几日就张罗着要办呢,大人有什么吩咐?”
元卿翻到王富贵那一页,指着他的名字说:“划了吧,换个人上去。”
主簿已经拿来沾了墨的笔,小心翼翼地捧到大人跟前。
元卿看着面前的笔,忍不住看了主簿一眼,赞道:“心思如此灵巧,怎么只做了个主簿呢?”
她说得不经意,可主簿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内心一喜,“回大人的话,小人家境贫困,上有老下有小,混得一个主簿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不敢再有奢求。”
元卿将王富贵的名字划掉,正拄着笔,考虑该换谁上去。
她见主簿也跟着看,便问道:“你识字?”
“小儿就在学堂念书,小人也跟着认了几个字,都是闹着玩的,上不得台面。”
“那你来写。”元卿把笔递给他。
主簿顿时手足无措,“这、这我哪成啊?”
“没事,放心写就是。”
主簿哆哆嗦嗦接过笔,“大人让小的写什么?”
“此事当中,谁有功就写谁呗。”
主簿想了想,小声问了句:“是那徐罗氏?”
县丞在后面冷不丁出声道:“不过一个妇道人家,竟也能当得村长?”
元卿将主簿撇开,看向县丞,“妇道人家?”
县丞哼了一声,“我说错了吗,那徐罗氏难道不是一个妇道人家?”
“你这样说倒是没错。”元卿走到他面前,“可就是你口中的妇道人家,在怪病爆发之际,能带动全村人一起挖草药、请大夫、安置病人,才保得你这整个沂丰县安然无恙!那时的你又在何处?”
县丞被逼得后退几步,脸色黑沉。
“妇道人家?你轻飘飘一句妇道人家便可以将她所有的功劳都抹杀干净,然后全部霸占?你还要不要脸,出事了自己就躲到外边,摘果子的时候蹭得比谁都靠前!陛下最恨你这种偷奸耍滑的小人,平日正事不做,就靠着这些小把戏欺上瞒下,若非病发时本官就在徐家村,恐怕也要被你骗过去,来人!”
龙鳞卫现身堂外。
元卿盯着县丞,“将他给我赶出去,日后不得再踏进沂丰县一步!”
“是!”
主簿已经被完全吓傻了,笔尖的墨洇在纸上,糊了原先的字迹。
元卿走过去,把污了的那页撕掉。
“重新写吧,她有自己的名字,不该用徐罗氏来代替。”
主簿重新握住笔,问道:“该写什么?”
“徐家村村长,罗舒兰。”
至于他最终是如何去了梁国的,这却不清楚了。
前世谢知霄心里一直惦记着姜疏,从未忘记过,不肯娶妻生子。
农女也知道他心有所属。
他们二人虽未有夫妻之名,却也一直相扶照应,直到寿终。
她便想着,前世既然有农女和谢知霄一同归朝,那今世应当也不会变。
老二虽然看着柔弱,可内心极为要强,若谢知霄敢有半分对不起她,那她一定会断得毫不留情。
一面是旧爱,一面是恩情。
她倒要看看,横在谢知霄面前的两条路,他要选择哪条。
那场面,光想想就刺激。
……
有人已经将永裕伯府的事报了上去。
朝廷的消息还没出来,永裕伯府里就先闹出了事。
和雍郡主咽不下这口气,日日都睡不着觉。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嫁到这谢家来,原本想着能安生过日子,可谁想到,看着那么文弱的一个人,背地里竟能干得出这样违背良心的事?!”
说着她站起来朝外面大吼:“他也不怕遭了天谴?!”
嬷嬷忙搀住郡主,“哎哟我的主子哎,您可别说了,外面都有下人听着呢,传出去还不是丢您的脸,您就算再气恼,也得多想想两位小姐吧。”
想到两个女儿,和雍郡主硬生生把气又憋回肚子里,拧着帕子愤愤咒骂两句:“这个糟心的东西!”
嬷嬷说得对,她还有两个女儿,一个正在府里待嫁,一个体弱多病,在尼姑庵里养着,她这一辈子,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别的她也不再有太多指望,她得为那两个孩子着想。
再忍忍吧,等女儿出嫁后,她再跟那个怂包算账也不迟。
和雍郡主说:“你去陈府一趟,让他们尽快准备,越快越好。”
她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是。”
陈兴卫听说了永裕伯府的事,忙将儿子叫到跟前,说:“要不,咱这婚事就不办了吧?”
陈灼满脸无奈,“……父亲,婚期都已经临近跟前了,如何能说不办就不办?再说,郡主那边您要如何交代?”
提到和雍郡主,陈兴卫咬了咬牙,“我就说二小姐还小,迟几年再办也行?”
他实在是怕。
若永裕伯府真的出了事,那他这个亲家定然也跑不了,陛下一定会查到他头上的。
陈灼:“……”
“老爷,郡主那边来人了。”有人在门外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兴卫心里一激灵,“你说谁?”
“是郡主娘娘身边的人,说是来找您商谈要事。”
陈兴卫看了眼儿子,“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陈灼摇头。
陈兴卫朝着门外说:“先茶水伺候着,我马上就来。”
门外的人离开了。
陈兴卫左想右想,最终决定还是去见一面,不管要不要办婚事,他都不能落了郡主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