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的夏苗大典照常举行,山河中省上空那宛如灭世的天象,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无数好奇的游客从帝国各地赶来,最后什么都没发现。
只是当地多了一则传说,金色的神只于黑暗中拯救尘世,黎明恩泽每一寸土地。
祂垂怜世人,降下赐福,至此山河锦绣、土地丰穰。
苏牧在总督府宴请来宾,明皇太子返回深宫,在瑶池侧畔看见正在垂钓的父亲,踮起脚尖往鱼篓中一看——空军。
“父皇。”
“嗯。”
“晋国公府表示愿意积极配合天璇兰君的调查,愿意接受苏牧提议的以工代罚,正在根据夏哲议员的大基建计划,筹备其曾经封地上的公路、铁路、水利等工程。”
明皇太子面色复杂,继续说:“同时,还愿意拿出额外投资,去江南行省合资工厂,鼓励辖区农民去沿海地区务工。”
“滑轨的……快且正。”
“嗯。”
明皇没什么反应,点点头,问:“你觉得你老丈人做的对不对呢?”
“保全家族。遵纪守法。”太子回答说。
“那你觉得子风家族该如何自处呢?”明皇又问。
见儿子又要胡言乱语,他转过头来说,“这大位终是你的,你要早谋出路。”
“……”
太子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俯身下拜,说:“儿臣有言,泣血上奏!”
“说。”
明皇看向水面。
“遥思我太祖自庚戌之变后起兵,驱蛮夷、定中原,君王死社稷、马革裹尸还。后有太宗文皇帝,于1560年定都白玉京,正式立国,封勋贵、治天下,而后有四百余年王朝霸业。”
“昔年,皇祖父面对列强入侵,不思革新、洗刷耻辱,于深宫中问道寻仙,追求所谓的天人极限、长生不死。”
“危急存亡之秋,是父皇宫门劝谏,力主戊戌革新,君主立宪、始建议会。后,又是父皇于和宁之战,改革议会引入新贵,才有和宁之战的胜利,列强止步长岛以南。”
“而今,帝国再次面临角色,儿臣希望父皇支持革新!”太子越说越激动,“现在已经不是四百年前,科技迎来前所未有的爆炸!”
“勋贵不必再依靠土地,这种深耕土地的顽疾必须更正,办教育、兴实业,让帝国成为第一位工业第一!”
太子不停说,林林总总说了许多,但核心只有一条,让开云再次伟大!
但皇帝对此毫无表示,只是安静等待鱼儿上钩。
直到太子那颗心逐渐熄灭,情绪不再激动,安静地跪倒在地。
父子俩彼此沉默着。
“说得好。”良久,明皇终于开口,“你说得这些都很不错,但实行起来却几乎不可能。世家门阀有几家愿意听你的?”
“……”
太子脸色一滞,老丈人宣洛家都不愿意听从,更别说其余世家。
“你能从国外拉来多少投资?”明皇继续问。
“……”
太子依旧无法回答,因为答案是零。
明皇继续问:“你东宫的大位能从国外银行贷到多少款项,你能从世界名校请来多少名师,你能从跨国公司游说多少科技?”
他也不需要回答,只是一个劲的问,从农民拿到土地后的基础体制建设,如何确保土地不再被兼并,到帝国上层共和,蛋糕如何分配。
太子听完唯有沉默。
“你没有这个能力。对吗?”明皇面无表情看着湖面。
太子深吸一口气,点头承认:“是。”
“所以。”
明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有什么办法让能解决以上所有问题的人,对你这位未来明皇臣服,认你为皇帝?哪怕只是有名无权的君主。”
“你要把子风家族的皇位,一起让给这位超新星吗?”他神色淡漠地看着儿子。
“我……”
太子一时怔住,在他的设想中,原本是圣君在上、明相辅佐。
哪怕做个阿斗那样的皇帝,无论大小悉决于丞相,他都无所谓。
但,经过明皇的提醒,他猛然意识到,在帝国的未来图景中,自己没有任何价值,根本配不上皇帝的宝座。
明皇见他不说话,补上最后一刀,说:“你甚至没有让人办不成事的能力!你信不信,这位弑神少年此刻就等着皇室犯下大错!”
“他便可以高喊:天阙已死,黎明当立!岁在丙戌,国运昌隆。”
“这些你想过吗?”
明皇冷冷地看着儿子,说:“你都没有想过,你甚至都没想过自己当皇帝,效仿朕当年故事,逼迫你皇爷爷。”
“轰隆!”
天空一声雷暴,太子吓得浑身颤抖。
明皇逼父可是绝对不可说的禁忌,没想到今天父皇居然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哼!”
明皇看着儿子,眼中轻蔑、可悲、怜悯、难过。
“你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将革新的重担寄托于我的振奋,将政策寄托于苏牧的谏言,却不曾有一日想过自己有什么用。”
“只想喊喊口号,让别人去做!”
太子听到父皇的训斥,满头大汗,一句话不敢说。
“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吗?他苏牧要的不是君主立宪!这狗屁的缝合制度,极度妥协的产物,他不想每年花着天文数字养着不知所谓的废物!”
“他要是的是序列收刀、凡血治国!要的是继血种在他的暴力威慑下,享受供养的同时,放弃所有政治诉求,安心当军事贵族、检察贵族。”
“他要的是序列秩序的……绝地天通!”明皇说,“而你不仅仅是旧秩序的皇帝,更是新秩序被重点收刀的对象。”
“未来的某天,或许是巨兽、或许是邪神、或许是敌国,死在战场才是你的宿命。”
明皇抬起鱼竿,既没有鱼饵,也没有鱼钩。
他神色厌倦地随手丢掉竿子,问:“这样的未来,你……是否接受?”
“儿臣……儿臣……”太子答不上话来。
明皇居高临下看着儿子,心中叹气、闭上双眼,无论他回答接受或不接受,是正面反抗还是交权退位,他都适当认可,唯独犹豫最令人失望。
“去了一趟山河中省,太子应该累了,回去休息吧。休息好后,带些人去监督晋国公府分田,好好盯着这些田究竟分给了谁。”
“日后也算你有一份能力。”明皇转身离开。
独留太子沉默地跪在原地。
……
……
苏牧觉得,女皇升格「帝尊」这件事,还是过于缥缈。
宴会结束后,他还是想劝一劝,但掌握权柄的皇帝从来都是固执的。
伊琳娜只接受改进方法的谏言,而不是打消念头的劝诫。
“你!”
“不许再说这件事!”
女皇竖起手指,直接按住苏牧喋喋不休的嘴巴。真的是,好好一张嘴不用在正途,去哄骗哄骗小姑娘,非要来恼怒她干嘛。
苏牧点点头。
女皇这才松开手。
“只是现在我们连‘白银君主:柯洛诺斯’的增殖是谁、在什么地方,都搞不清。你这件事……不好办。”苏牧小小挣扎。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女皇神色淡漠、口吻冰冷,“你只需要知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对你来说这是一份厚礼!”
“厚礼?”苏牧很是困惑。
伊琳娜总是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但就是不说,别说自己,审判长同样一点风声没收到。
“不能说,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对你!”女皇喝着红酒,“你知道的越多,计划实行起来越难,只要记得答应我的事就行!”
“……”夏纯听着对话、幽幽盯着,把手里的易拉罐捏成一团。
“什么事?”苏牧问。
“你!”
女皇勃然大怒,黄金瞳点燃,总督府顿时鸡犬不宁!
“啊啊啊,别生气!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苏牧也吓了一跳。
你的王权我的王权好像不一样,女皇的第一王权凌驾一切。
毕竟她才是唯一的真君王。
“什么事?”女皇反问。
“我会好好照顾师姐的,您放一百个心,只要有我在一天,蒂娜师姐就不可能出事!”苏牧连忙拍胸脯保证。
“算你识相!”
女皇的黄金瞳熄灭,总督府宁静祥和,愤怒的眸子眨眼变得温柔似水,像是体贴的邻家姐姐,翻脸比翻书还快。
“嘿嘿。”
苏牧给她倒酒,小心陪着笑,问:“我的莱茵大帝国怎么样了?”
“那是我的帝国!”她说。
“怎么说我不也是亲王?”苏牧不服。
“你还知道自己是亲王啊?”女皇问,“我明年准备闪击加洛林,你跟不跟我一起出征呢?”
苏牧一惊,问:“闪击……加洛林大区?你不是说,只想统一莱茵大区,恢复往昔帝国荣光吗?那可是旧党的地盘。”
“旧党的神……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好疯狂的计划!
区区尘世君王敢向战豨宣战、向伶羊宣战、向界鸮宣战、向军鹰宣战,向党魁宣战、向校长宣战、向副校长宣战。
向陈师兄……师兄不算,他不会帮旧党打仗。
“这就是你要登神「帝尊」的原因?”苏牧问。
“不是。”
女皇摇摇头说:“不要忘记,就算他们是无所不能的神,但这里是尘世,尘世之内最高王权,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机会。”
“可是神国可以侵入尘世。”苏牧说。
“但总有条件。只是你不在此列!”女皇微微一笑,显然她已经知晓这件事,“你放心我还没疯,也不是战争狂人,我知道自己在干嘛。”
“和你说,只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去旧党多挖一些人走。”
“可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哦!”
女皇举杯示意。
“好。”
苏牧举杯,碰在一起,说:“为表支持,等狩猎完羽蛇神,我会分你一部分遗骸,用于制造强大的污染物。”
虽然不知道女皇究竟想干什么,但她一直比较理智,姑且先相信吧。
北境那地方,历来大规模战争无数,祖上基本都有仇。
搅吧搅吧,列强就搅吧,自己还得先苟着发育。
宴会终将结束,苏牧、女皇又聊了些共同打击巨兽的事,尤其涉及到四大神主的悖面,柯洛诺斯、奥丁、羽蛇神、拉。
最后女皇问了问蒂娜的在校表现,喝完最后一杯酒,带着法庭的诸位离开总督府。
“苏君。”
“我们也告辞了。”伊势宫盈盈一礼。
稻田奈子忍着恶心,面无表情跟着行礼。
小白狐仙挣脱夏纯抚摸尾巴的邪恶大手,如蒙大赦地跟着行礼,随后一起随刃菊离开。
“真是长见识了!”人走之后顾离感慨一句,“没想到我居然有见到神明的一天,还是不同文明的四位神只。”
“什么时候把「伊兰佩文」请来喝个酒?”他拍拍苏牧的胳膊。
“祂啊。”
苏牧说:“祂比较忙,你要是想见,我带你去天外,说不定能见到。”
“呵。”
“你就吹吧。”顾离调侃一句,“不说了,干活去了。”
窗外,月夜露浓。
夏纯被留在了总督府,苏牧带着夏沫回家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在任青舒来回巡视,没发现异常的困惑中吃起早餐。
“妈?”
“我脸上有东西?”苏牧问。
“唉——”
任青舒先是叹息一声,说:“这些天工作的事有些多,天天熬夜加班,我感觉自己大抵是没有几年好活了……”
见儿子想说话,她立即抬手打断,说:“妈现在就一个心愿,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
“什么呀?”苏牧问。
任青舒问:“什么时候抱孙子啊?!”
“噗——”
苏牧一口豆奶喷在地上,咳嗽两声,说:“妈,你说什么呢?我大学还没毕业,就算催婚催孕的,也不至于这么早吧?”
“再说,夏沫身体说不定还没长开呢!”
夏沫:“……”
我堂堂半神!再说昨晚也不知道是谁……视若珍宝!
“再等两年。”苏牧摆事实、讲道理,“妈,我是这么想的,最近你儿子我在干一件大事!准备抓条王蛇给您儿媳妇好好补一补。”
“蛇……补?”任青舒一脸困惑,有这个说法吗?
虽然她没生过孩子,但却听说过,都是喝鸡汤的,哪有蛇羹的?
“补!大补!!天下第一补!!!”苏牧语气夸张。
“什么蛇这么补?”任青舒好奇地问。
苏牧眼睛一眯,笑着说:“魁札尔科亚特尔。”
“这是什么蛇?听着像有毒的样子。”
“羽蛇神!”
“噗——”
任青舒一口咖啡喷在地上。
“小兔崽子,敢涮你妈,别跑!站住!看我不揍的你妈都不认识!”
苏牧拉着夏沫逃出家门,带上因为被抛弃一夜,一脸不开心的姐姐,向着南半球飞去。
终于在期末考试前回到学院。
“呵。”苏牧突然笑了声。
“怎么了?”夏沫问。
他说:“这学期比上学期还过分,我好像根本就没正经上过几天课。满世界溜达一圈,结果一眨眼,您猜这么着,放假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