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此言一出,工藤新的脸都绿了。他盯着郑开奇,刚才的好语气已经荡然无存。
“郑桑,话,可不能乱说。”
能成为德川雄男的左膀右臂,工藤新自然是狂热的军国主义的左倾热血青年,对帝国对荣誉看得无比至高。
特别是当中国人说日本人坏话时,一切关系都不如尽忠重要。
他感觉到了亵渎。
郑开奇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是炉火纯青,但他丝毫没有住嘴的打算,继续说道:“恕我直言,监察部门与职能部门,从来不能兼容。
帝国精英越多,这种矛盾越不能调和。”
郑开奇看着 工藤新,“我个人建议,你去找武田课长,把我的意见说一说,看看有没有对策。”
“武田课长不在这里。”工藤新不客气的说道。
郑开奇皱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老人家不主持工作,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他带着池上中佐去了宪兵司令部。他们一天都在交涉之中。”
郑开奇有些意外,“池上小姐回来了?”
工藤新点头,“这次来,她的职位改变了,变成了随军参谋,不再在特高课供职。”
郑开奇很快就明白其中原因。
再让她跟着德川雄男,难免会惹人非议,毕竟犯了那么大的错。
“哦,她跟着哪位长官?”
工藤新带着笑意,“怎么?”
“知道她犯了错,我看看能不能走走关系,给她搞点福利。”
“福利?有意思的说法。不过不需要。她的长官柞村鼬大佐,最讨厌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工藤新沉默一会,说道:“郑桑,虽然你刚才说的意见我并不赞同,但为了中佐,我愿意去试一试。”
郑开奇跃跃欲试,“我可以陪你去。”
“算了吧,宪兵队对你的印象可不好,不要弄巧成拙。我亲自去。”
郑开奇巴不得他离开,说道:“好,你去吧。我睡我的大觉,有消息了通知我。”
工藤新点了两个卫兵离开。
郑开奇在窗户那,看着那辆三座摩托出了特高课,灯光隐入了黑暗。
特高课与宪兵司令部的距离并不远,摩托车十分钟就到。
即便是吃了闭门羹,也得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才回来。
“把握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
郑开奇转身出了门,出门前关了灯。德川雄男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第二间,第一间,靠近西窗尽头的,就是武田课长的办公室。
他最喜欢上班途中,能走过每个办公室门口。
之前的南田课长转到南铁做了首目,他圣刃课长已经半年。
会有什么秘密?真的是值得期待啊。
郑开奇故技重施,进入课长办公室。
他注意到,桌子上的表已经改了下位置,他上前一看,确实如此。
“应该是我与工藤新去带赢女小姐的时候,课长回来过?”
那样更好,起码今晚他不会再来。
郑开奇先是检查了窗帘,拉上了窗户。确保人影晃动外面看不见,开始翻看抽屉和后面的文件柜。
武田课长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他的文件都整理的特别整齐。
时间,地点。
忽然,一个崭新的日期,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幅电文。并且带着照片。
电文内容如下:
网资,侵删《阿部部队长战死公表资料》
这是军部将军省传递过来的资料。
阿部规秀,确实死了。
郑开奇继续翻看。
侵删
下面的很多资料都是关于阿部规秀死亡后,军部内部的来往资料和信件。
其中这一仗,是日本内阁总理大臣亲自签发的关于抚恤金的手续证明。
看着那个金额,郑开奇有些恍惚。
七千七百叁拾四圆,日圆。
7734圆,一位中将的抚恤金!!!
“真他么抠啊。”
郑开奇无语了,还是说,日本国内的经济已经这样了么?嗯?
别说他了,军统锄奸组,以孟不凡为首的那帮子手中的汉奸名单,排在前面的都是上万的大洋奖赏。
最近他为什么消停?就因为军统和特工总部的关系,时而很僵,时而很暧昧。
不过这段时间是暧昧不起来了。
叶逢春的死在军统总部掀起了风浪,风浪一角很快就要到来。
当然,军统总部是不承认叶逢春的,“军统没有汉奸!跟日本人做交易的都不是军统,都是假军统。”
言归正传。
郑开奇瞪大了眼睛。
这些东西,昨天还没有。他清楚的记得。
“应该是刚传来的资料。还得是课长,德川雄男就拿不到这样的一手资料。”
郑开奇既然想着今晚冒死行动,自然不会空着手。
他目前的身份和人脉,在黑市上搞些东西很简单。
很快,他手伸进裤子里面,从裤衩下方摸出来一个半个烟盒那么大的相机。
“带着个这玩意吊儿郎当的,什么时候照相机能再小上几倍就好了。”
郑开奇刚想拍照,就要开灯。才想起来,不行。
一旦开灯,哪怕是台灯,微弱的光线变化也很有可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那怎么办?照相机漆黑中根本无法达到曝光效果。
必须得有光线。
郑开奇眼下有两个选择。
一,带着资料,回旁边德川雄男的办公室,开灯,拍照。
二,去开灯无人会在意的地方,拍照。
第一点跟在这里一样,长官的办公室都有窗户,都有光线问题。
第二条...
要把资料带出去拍照么?
时间来得及么?
如果这个空档,来了人,那可就百口莫辩。
但这个情报,对于破解上海困境,是最好的助力。
而且,对于打击整体上的气势,也是很重要的。
战场上击杀中将级别的将领,即便没有那么多什么山地战祖师爷,什么名将之花。
单单一个击毙“日军陆军中将”,将会给国民多大的鼓舞!
而且照目前的战场局势来看,这很有可能是能够在战场上击毙的最高将领了。
后期的战局越来越越拉锯,抢,捡功劳的时期已经慢慢快过去。身先士卒的将领不会太多。
特别是在阿部规秀死后。
什么叫不可战胜!欺负到头上!都得死。
所以,
他必须带走这份情报。
多大的风险也得带走。
国人需要振奋,战士们需要振奋。我们这些地下工作者,也需要振奋。
他们搜集的情报,人物性格特点,都不是无用的。
在战场上,任何情报都有可能扭转战局。
龙潭三英有,以后也会有。
只要有阵营,有对立,就会有谍战,就会有新的龙潭三英。
郑开奇深深吸了口气,放回了相机,小心翼翼把文件和照片,贴身放好。在门口听了一会,没有声音。
小心翼翼出来,他需要横跨整个三楼办公室。到大东边最靠边的厕所里去。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有人,千万千万。”
郑开奇求爷爷告奶奶。
功勋累累的特工,除了能力强,运气也占很大的一部分。
可能是祈祷惊动了马克思,这漫长的半分钟没有碰见人,他成功的进入——女厕。
这三个厕所间,他最熟悉的就是这个。
反锁好,确认好了光线没问题。
他开始掏相机拍照。
时间就是生命!
咔咔咔咔。
拍了五张照片,两张是上面的讣告和抚恤金,另外三张,是军部高层与特高课武田课长的书信往来,里面涉及到了阿部规秀之死的内容。
揣好相机,装好文件,正要出门的郑开奇开始龇牙咧嘴。
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短跟高跟鞋在走廊快速奔跑的声音。
听其节奏,还有远近,郑开奇知道,她的目标就是这里。
人有三急。
郑开奇赶紧从女厕出来,闪身进了隔壁的男厕。
很快,隔壁的门被打开,女人如厕。
这个点在办公室里随时等待消息的女兵,几乎都是秘书处的。
她们是轮岗制。
郑开奇一动不动,静待她离开。
直到声音消失,收拾衣服,继而门打开。
郑开奇刚松了口气,却听见一声娇呼,随即传来男人低声的安慰声。
郑开奇震惊的发现,这突如其来的男人和那个女兵就在厕所门口拥吻起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不老实的手。
“堂本君,呀卖呆。”
“长官都去忙正事了,秘书处就你们两个人。你出来她盯着,谁会来?”
男人喘息着,“我拼命从神户来,不就是为了你?美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一直纠缠你的小子,已经被我做掉了?”
“纳尼?仙道君可是副课长的亲兵!堂本,你不用为了做到这种地步。”
“放心,副课长自身难保了。很多士兵卫兵都不在岗,也无人去管。
工兵冈本,说去修理什么下水管道,半天了也没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毕竟不是毫无军衔的士兵。特高课的卫兵起码都是少尉,见到这种场面,谁不想着出去走动走动自谋生路?
今天上午,我约仙道在训练场见面,趁机杀了他。训练场有个存放支那人的水缸,我把他也塞了进去。”
“早晚也会被人发现的。”女人担忧。
“等下半夜,我会找机会解决此事。”堂本哈。哈的喘着气,“该回去了,你放心,下个月回国,我就带你走。”
郑开奇一直隔着门板静静听着,此二人胆子也大,在这里搂搂抱抱。
所说的冈本,应该就是自己在杂物室工具房里杀死的那个士兵。
怪不得一直无人问津,原来,德川雄男一被抓,特高课的天就塌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德川雄男跟宪兵队不对付,都害怕被牵连或者前途昏暗。
“很好,乱吧。”
堂本和仙道的矛盾也可以利用一下。
郑开奇在等着女人离开,他一直没听见短跟鞋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刚才的美芝才开始出声,“八嘎,蠢货!该死的堂本,你哪里比得上仙道的家室!可恶!”
郑开奇一愣,笑了。原来女人也是男人间游荡挑选,甚至有可能不是她被仙道骚扰,而是仙道被她骚扰。
可怜的仙道。
鞋的声音哒哒哒离开,最终消失不见,郑开奇才慢慢从厕所间出来。刚出了卫生间门口,他隐约听见了交谈声。
声音铿锵有力,声音坚定疲惫。
该死!
郑开奇听出来了,是武田课长的声音!
是池上由彡的声音!
该死!!!!!
文件文件还在手中!
怎么办?怎么办?
进德川雄男的房间,侥幸等待武田一会还出去,而且不会看资料?
还是冒险进入武田的房间,第一时间把文件放回原位?
该死,该死。
有些时候,所有选择的目的地都是死亡。
郑开奇选择了赌!
拼了。
声音应该是从一楼刚往上传。
自己还有时间。
跑!
蹑手蹑脚的跑!
只见一个男人手臂曲起,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奔跑。姿势像个直立行走的螳螂。
不知是谁,噗呲笑了。
郑开奇亡魂差点被笑出来。
下意识掏枪,转身,拼了。
没人。走廊前后空无一人。
也不会有日本人看见自己反而不拆穿的可能。
“太紧张了,幻听了。”
不管了,发现不发现的,先回课长的房间再说。
郑开奇已经别无选择。
还好。
他顺利进入了房间,顺利把文件放了回去,并做了位置矫正。
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自己离开,只要自己出了房门,只需要右跨两步,就能进入隔壁德川雄男的房间。
他已经到了门口,就要打开!
门外清晰的传来一句对话,“课长,我去一下副课长办公室,马上就过来。”
“嗯,好,你可以休息一会。”
“没关系的。”
“好。”
这是武田课长和池上由彡的对话。武田课长掏钥匙开门,站在门口跟池上由彡多说了一句话。
开门,开了灯。
他放下了公文包,索性开着门,又打开了窗户。
屋子里有点热。
窗帘纷飞。夜风闯了进来。
武田慢慢到了办公桌前。
他并不喜欢这种红木的桌子。
忘记了当时搬入办公室时,是谁送来的整套红木的办公桌,茶几,以及文件柜。
盛情难却?
自然不是。
他不想在并不重要的事情上浪费哪怕一点时间。
但是这红木椅子太重了。每次他很疲惫的回来,都不想拉动这椅子。
而他从来不需要秘书或者亲随伺候,他们都在对门办公室。
这让他很苦恼。
而故技重施,只能藏在办公桌下面的郑开奇,眼睁睁看着武田站到自己面前,站到椅子后面。
以他的身材来看,但凡他坐下,他铁定会碰到自己。
自己就可以杀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