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一拍桌子,手都麻了。
声音之大,吓得端咖啡的赢女一跳。
“课长,他算个什么东西啊。损失的是咱们大日本帝国的精英财产啊,课长,得严惩啊。”
郑开奇在那咆哮,声嘶力竭。
仿佛是他的宝贝袈裟丢了。
德川雄男揉揉眉心,他无法跟郑开奇细说十三太保的事情,也不想说罗世邦投靠了晴川胤,继而失去了对他的掌控的事实。
他也不会因为十三太保,跟晴川胤起正面冲突。
在他看来,新建的十三太保从特高课手里转到梅机关,是日本军内部的左手换右手。
即便对于他来说掌控力因此降低,他也不会因此跟晴川胤起冲突。
他德川雄男不是那样的人。
他还有老一批的最后几个十三太保!
“报告。”
是工藤新的声音。
“进来。”
工藤新进来就要说什么,看见郑开奇忽然一愣,笑了笑,却是走到了德川雄男身边,把汇报变成了耳语。
可能就是一句话。
德川雄男点点头,对郑开奇说道:“郑桑,我妹妹也有了个办公的地方,要不要去看一看?”
郑开奇识趣站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是我的荣幸。”
郑开奇笑着跟在女人后面。
看着军裙下面露出的半截白皙的小腿,郑开奇在想,工藤新那简短的回报,加上自己需要回避的意思。
应该是有人来了。
日本人?不。
应该是他的探子。
或者说,是自己可能认识的人。
会是谁?
赢女的办公室就在不远处。
这个跟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多了些柔美的女人,此时已经完全从三笠将军的事件影响中脱离出来。
她甚至再次感谢郑开奇的援手之功。
“那都是我该做的。课长好我就好啊,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我见过那么多......中国人,还是您够坦诚。”
郑开奇知道她想说的是汉奸,而不是中国人,但也只是微微点头。
“我还在想,如果救下我的也是您那就好了。”德川赢女天真又热诚的说着,双目感动,盯着郑开奇。
郑开奇想都没想,说道:“那我可就立了大功了呢。不得向课长要个免死金牌啊。”
赢女直视着郑开奇的眼睛,“真可惜啊。”
“是啊,真可惜啊。”
郑开奇感慨着,“您还是该感激那个堂本长官的。”
“是呀,我通过家里,给他家里搞了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真的是太好了。他是个忠臣。”
围绕着这个很恐怖的话题,赢女边释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边观察着郑开奇的微表情。
就像是一个陷入爱河的少女在让男人发誓永远爱他,边观察着男人有没有撒谎。
她极度的难缠。
郑开奇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他应该选择尿遁或者屎遁都比在这里受煎熬强。
也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久违的敲门声。
此时,已经由案件聊到了白冰为什么还没怀孕上。
郑开奇自己都没想明白,到底都聊了些什么,聊到了这里。
总体上就是,此女对自己异常感兴趣,而且一直在诱导自己不自主间说实话。
一个看似年轻,心思深如海的女人。
让郑开奇不得不去思考,她当时被救出来后,真的是那般惊恐么?
还是说她从惊恐中清醒后,审视局势,将计就计,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包括在自己家三楼,就是在装疯卖傻,假装受惊过度?
还跑到自家衣柜,裤衩套头!
真的是,郑开奇浑身恶汗。
绝对不能低估这么一个敌人!
这兄妹俩!
敲门的是工藤新。
“两位,副课长有请。”
他不会跟郑开奇那样,课长课长的喊。
郑开奇松了口气,被这个小魔女盯着。
自己坐在沙发上,对方坐在桌子边,晃悠着白花花的小腿。
状似亲昵的聊,真的是很浪费心神。
她很懂分散男人的心神,然后选择致命的问题询问。
“赢女小姐,咱们去吧?”
郑开奇起身邀请。
“算了,我不去了。”赢女从桌子上跳下来,背着手绕到郑开奇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好奇怪。”
郑开奇愣住。工藤新在门口等着。
“你们男人不喜欢看女人的腿么?你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郑开奇额头暴汗,“您玩笑了,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造次啊。”
“是么?”赢女轻轻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怕把视线盯在我膝盖上方内侧的黑痣上呢。”
“我怎么会知道那里有黑痣?我没那么好的眼神啊。
我也不敢看啊。”郑开奇委屈。
赢女咯咯笑了,“我听三笠小姐说,她很承你的情。我也是,有空,咱们好好聚一聚啊。”
郑开奇干笑着,没接话。
出了魔窟,工藤新问道:“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调戏你你能信?”郑开奇无奈道。
“别胡说。”工藤新皱着眉头,“赢女小姐很端庄。”
“是是是。工藤君,别介意啊。”
郑开奇转移了话题,“刚才有电话进来么?我还得回避一下,课长那边。”
“嗯,对。”工藤新有些含糊,“你别瞎打听啊。课长现在心情很不好。”
“我懂规矩的,就是跟你问一句而已。放心吧。”
到了门口工藤新没进,让郑开奇自己进。
在门口的时候,郑开奇就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味道。
女人的脂粉味。
进入办公室后,德川雄男的表情确实够阴沉。
郑开奇却嗅到了那个味道,更加的浓郁。
德川雄男绝对不是接了机密电话,而是面见了女人。
什么女人?
他觉得味道有些熟悉。自己绝对见过,而且,还很亲近。
“郑桑,坐吧。”德川雄男颇有一种躺平的意思。
“您没事吧?”郑开奇试探性问道。
德川雄男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他在极度压制自己的情绪。
郑开奇整天琢磨他,知道他现在就是压缩到极致的炸药包,稍微一受刺激就会爆炸。
“你不知道。我之前说的特务组织,新旧两批,都没了。”
面前的比较克制的军官突然咆哮起来,“该死,可恶!”
郑开奇战战兢兢,再也坐不住了,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其实心里是明白的。
也知道了刚才到底是谁来了。
玫瑰。
那个划成影院经纪潜伏在中国人堆里的日本人。
她的工作使得她会出现在上海各地,包括租界。
德川雄男所谓的新旧特务组织都被摧毁,说的就是十三太保。
新的说的是教授面试的那几十号人,大部分被杀了,剩余的几个已经在为我党服务了。
旧的肯定是租界的那几个。
在他得知了德川雄男的情报后,在酒井法子的帮助下及时传递了出去,齐多娣安排人来了个一锅端。
他也没想到,德川雄男这么晚才得知这个情报。
他不知道的是,十三太保的作用确实巨大,但一个月一次的固定汇报,汇报由玫瑰收集转给电讯处的小野次郎,由此运转起来。
德川雄男出来后根本没在意,直到他今早考虑到这一点,约见教授的同时,勒令玫瑰抓紧联系幸存的十三太保。
玫瑰本来是陪着白冰的,结果被通知后,赶紧找理由离开,联系他们。
结果联系方式发出后,都石沉大海。
一个还好说,可能不在,不能及时联系。但所有人都了无音讯。
她不得不亲自去了租界,结果,所有人的秘密藏身地都是人去楼空,只留鲜血铺洒。
禀告德川雄男后,后者就快暴走了。
到现在,德川雄男只能相信一点,教授不仅把新的十三太保转手送给了晴川胤,还禀告自己说失踪了。
他还是低估了教授,以及晴川胤的无耻。
还把旧的十三太保,都给铲除!
这一点除非会死教授有意出卖,不然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住处!
该死!
晴川胤!小肚鸡肠,一己私利之下,竟然罔顾帝国利益,把他们都给铲除!
自己的谍战实力,瞬间衰减大半!
可恶!
德川雄男满腔怒火。
不行,不能什么也不做!他需要做出回击!坐以待毙不会解决问题,以后会更加麻烦。
“郑桑!”
“嗨。”
德川雄男起身回到办公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摞子资料。
然后瞬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随即看了郑开奇一眼。
郑开奇有些奇怪,这个眼神满是审视和质疑!
“这样吧,郑桑。”
德川雄男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急躁和愤怒,和缓说道:“租界那边,就交给你了。嗯,你上午在棚户区是吧?你的思路不错,棚户区就尽力去做吧。”
郑开奇没来由的浑身都是难受。
他敏锐的察觉到,是怎么了,导致了德川雄男在瞬间情绪转变的太过剧烈!
从过度信任到过度生疏和敷衍!
发生了什么?
郑开奇没有多停留,立马告辞。
“郑桑,在棚户区,需要什么,你都可以自己去找人解决。给你最大的权限。”
感恩戴德的离开,郑开奇直接回到栖凤居。
白冰早就回来,知道阿奎要成亲,跟小姨在那抹眼泪。
自己没有婚礼,就想把阿奎的婚礼搞的好好的。
他带着小姨回家了一趟,找了弄堂里最好的媒婆,一个大洋的赏钱让老太太差点自己洗干净了嫁出去。
娘俩忙乎了大半天,找人选好了日子,媒婆立马就往棚户区去了。定日子,看情况,要女方开口。
然后就等带东西去提亲了。
郑开奇回去时,娘俩正在家里整理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手镯,首饰,金条,还有收礼的一切房契,一些洋行的股份协议等等。
见郑开奇回来,俩女就凑了过来,说选了三个日子,两个是这个月,一个是下个月。
“奇哥,我和姨娘都觉得早点成亲好,你觉得呢?”
若有所思的郑开奇说道:“太早了,下个月吧,晾晾这混蛋,还不想结呢还。”
当然不是因为阿奎不想结,是德川雄男的态度让他忐忑起来。
“晚一些吧,现在棚户区还乱七八糟,那边这几天还得见血,近了办喜事,不好。”
俩女这才算是答应,又问给什么定亲之物。
郑开奇想了想,“有没有成双成对的那种礼品?”
俩女翻了翻,没找到,倒是白冰说道:“奇哥你看。”
她撸起袖子,葱白手腕上挂着翠绿欲滴的手镯。
“好像还有一个在床头柜。本来给姨娘带,她手腕有点...没带进去。”
郑开奇想了想,记得那是孙军当时送来的一对玉镯。
很是金贵。
他满意道:“很好,就这个吧。给秀芝也不错。”
阿奎不乐意了,“使不得少爷,我们都是下人的命,戴不了这好东西。她也是个贫贱名,不值当的。”
“你给我闭嘴,少放屁。”郑开奇火了,给了他一脚。
阿奎就说不出话来。
“老老实实站在那反省。等你成了亲,她就是你唯一的至亲。懂么?老子都要靠后的,老东西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她是至亲之人!她就是最贵重之物。”
小姨没忍住,捂嘴落泪,“天哪,儿子好浪漫。”
“这不是应该的么?”郑开奇心中有计较,“需要多少人,需要干什么,你们张罗起来。什么都选最好的。我要锣鼓喧天,我要鞭炮齐鸣,我要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小姨嘀咕着,“发大财啦,棚户区多少人,每个人脸上挂笑容,你要花多少钱啊。”
“他们,很容易满足。”
郑开奇出门离开。
见白冰怔怔看着她背影,小姨忍不住说道:“小冰,是不是想重新过个婚礼?”
“嗯~~不。我是觉得,奇哥真是个柔情的男人。”
小姨白眼一翻,“他?小混蛋一个,从小不顾天不顾地的,柔情个屁。”
白冰微微摇头,看着小姨,“那就是你们把他变成了柔情的男人。刚才那番话,说的多好啊。”
她满满的幸福感,她甚至感受的到,奇哥因为对自己婚礼的亏欠,而不好意思直视自己。
“也就是你,通情达理,温柔贤惠,貌美如花还持家!也不知道我家老爷和我姐姐,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有你这样的媳妇。
明明,他是那样的身份,你还对他这般好,不怕生死的。”